第二日——
“蓝,你做这些之前,可有真正考虑过我是如何想的?”花银末一把抓住为自己开门的善蓝,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末,你四世有恩于我……”
“可你世世随我而逝,这便已是报恩,如今这又是哪一出?”
“你努力当上女秀族族长,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以便忘记科默,可你忽略了月老的那根红线是有多牢!我知劝不住你,只能默默陪伴你。在这阴间,即便我们逃离了司命写下的命格,可你依旧如往常一般,将我放在首位,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我。所以我还的,是现如今的恩情,与前生无关。”
“你是还恩了,可沈知河呢?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如果你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幸福,那大可不必如此。”花银末指着一旁的沈知河反驳道。
“她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留在阴间至少不必经历生离死别。”被点名的鬼族族长轻描淡写地回道。
“如若我还是不答应呢?”
“这,是你们商讨的结果?”善蓝看了眼未出声的科默。
“轮回与否是末自己的选择,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
善蓝叹了口气,示意沈知河与科默先行离开。
“末,你可曾想过,孟婆当初为何笃定了科默跳下忘川不会被绞魂碎魄?”她握住花银末微颤的手,“这阴间,哪有什么绞魂碎魄之刑,不过是吓唬我们,不让我们轻易逃避生死轮回罢了。这忘川之下的两族,收留着同你一般伤透了心的鬼,千年的不渡轮回,只是给足时间让族鬼们静心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当初跳下忘川到底值不值得?’。孟婆愿意帮助,也不过是怕你心灰意冷,真的不再轮回,扰了这阴间制度。这便是忘川传说的真正目的。”
“那你与沈知河的停留,与我又有何不同?”
“我们是阴间职者,而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鬼,这便是区别。”善蓝见花银末仍有反驳之意,“末,如今知晓阴间实情的鬼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在阴间谋职,二是永渡轮回,可惜此时的阴间无可空职位。”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让我离开这里。”花银末将手抽出,顿了顿,又反握住善蓝的手,“既然我问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便不会辜负你们做的一切。可倘若你在这过得不好,我即便是被祭忘川,也要让你离开!”
“好……”
不久后,巧佳被鬼差长带回阴间,此番的人间之旅,令她仿佛脱胎换骨重生了一般。原本活泼的她,竟然坐在屋里一天不说上一句话。善蓝与花银末前去询问,她也只点头或是低头。
鬼差长只说,她体会了人间的一种情感,对人间充满了向往,因此,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一个问题“自己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渡轮回。”
“族长,他在等我,可否帮我替阎王求求情,让我早些轮回吧!”这是巧佳回阴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巧佳并不知族长已换,花银末只好代替回道:“我帮你,可你需要告诉我,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晚,阎王便同意巧佳与花银末一同轮回,听说,是得知情况的孟婆叫何奈去劝的。
奈何桥头——
“喝了孟婆汤,一切再从头。上了奈何桥,切记莫回头。”
“孟婆,多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花银末拭了拭嘴角,将碗轻轻放下。
而一旁早已将孟婆汤喝得底朝天的巧佳,早已忍不住要踏上奈何桥了。
看着两位转身离去的背影,善蓝与沈知河并肩走向孟婆:“再次感谢孟婆。”
“不必多谢,只是做了当年想做的事,也算是还愿了。”
“我还有一事想问。”善蓝在得到允许后,问道,“心伤之鬼有许多,可为何您偏偏只选择帮助末?”
“她的眼神,与我生前很像,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你们,于是我便自作主张,为她选了一次人生。”
附:巧佳的人间经历
随着花银末一同出了鬼门关的巧佳,趁机在人间四处转悠着,本打算一个时辰后回到族长身边,却不料自己被繁华的街景吸引了步伐,进而忘记了时间。
幸亏是阴沉的天气,巧佳在街上走着,只有人群中的阳刚之气令她感到不适。
虽然自己不能被人们看见,可她依就乐此不疲。天色愈来愈阴,仅一个抬头的动作,她瞥见了一座茶馆的二楼处,有着一双比这天色还要阴沉的眼。
犹豫之下,她决定走进那家茶馆,寻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的双腿……出于同情与好奇,她悄悄地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厉少爷,天色看来是快下雨了,湿冷对您的腿不好,回去吧!”一旁的老者,口中之语虽作询问意,可举止间并未给座上少年半点回答的机会,便随即将他扶起。许是因为习惯了,少年毫无不满之情。
可这一情景却令巧佳感到有一丝不快,在阴间可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此时的她完全忘了来到人间的目的,愤愤地跟着两人迈进可厉家的大门。
“跃儿,近日皆为阴雨天,还是少出去为好。”眼前的,应是少年的母亲,厉夫人。
少年听后,浅笑着应道。
“如今蒙古张狂,我国边境战事纷纷,也不知你爹何时能回来。”
“您不要想太多,安心等爹回来。”
“好好好,娘不多想。一会儿开饭,你先回屋沐浴吧。”厉夫人笑道。
少年点了点头,又在那名老者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房内,少年停止褪衣,看向站在一旁的老者:“雷管事,我想自己试试。”
“少爷,这……”老者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我就在门口,喊一声便能听见。”
巧佳虽只在人间一世,可男女之别还是懂的,更何况两族也是以此而分的。
坐在凳上把玩茶杯许久的巧佳忽的听见少年轻微的吃痛声,便条件反射性地起身,不料身后的凳子随之移动,凳脚与地面摩擦起了声。
门外的雷管事推门而入:“少爷,可否摔着了?”
“并未。”少年回答后又顿了顿,“你进来时可看见人影?”
“外头空无一人,少爷放心。”
待雷管事再次离去,少年扶着浴桶缓缓起身,穿上衣裳,拄着拐杖绕出屏风,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后,目光在桌上的茶杯处停留了几秒。
巧佳第一次见刚出浴的男子,不禁火上脸颊,不敢再看。
饭桌上——
“听雷管事说,你已可以自行沐浴了?”厉夫人给少年夹了些菜。
少年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待你爹回来了,我定要告诉他!”
人间的日子似乎比阴间过得更快些,巧佳在厉家已有三日了。在这些日子里,她知晓了少年姓厉名楼跃,父亲是朝廷的一名武将官员,如今正在边境参与战事。虽然作为独子的厉楼跃腿脚有疾,可他父亲从未因此看不起他,用厉老爷的原话来讲便是“厉家从未想过要世代从军,自己的职务让给他人又如何,毕竟儿子只有一个。”
第三日早晨,有一名路过的道士,死赖着说厉家有鬼。厉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将他请进门,不过一些钱财便可打发的事情,总比他在门口瞎嚷嚷的好。
恰巧鬼差长有事回了阴间,巧佳知晓道士的到来时,已是傍晚,谁叫她看厉楼跃写字入了迷。
厉夫人本是图个清净,才将那道士请进家里,可听完他的提问后,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跃儿的确有些时日未出过房门了,若真如道士所说,是被女鬼迷了心智,还望道士可以相助。”
“那是自然,天一入夜,我们便作法。”
“有劳了。”
巧佳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可仍犹豫着是否该同厉楼跃无声地道个别。忽然,她被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肩膀。她惊呼着向后看去,是办好事回来的鬼差长。
“该回去了,这些道符虽然只是骗人的把戏,对我们毫无用处,可做道士的,身上总有些壮阳之物。”
“可我还未同他道别!”巧佳急了。
“若是有缘,何处不相逢?”
这句话,是鬼差长曾经说给自己听的,也是此时说给巧佳听的。
回到阴间的巧佳,心中一直想着这句话,因而显得十分安静。不过,在听闻月老向阎王上报说,厉楼跃的红线无法牵连后,她立刻活跃起来,吵着嚷着要尽快轮回,谁也拦不住。
此后,忘川河底的秘密,再也没有被提起过,它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在无形之中被封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