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已经走到他母亲的院子外头了,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先回去洗漱换身衣服,免得满身血腥气冲撞了母亲,徒增伤感!亦或是有近乡情怯的感情在作祟,不知如何面对母亲那焦虑又心疼的情绪,反正已经得到了祖父的首肯,见不见得反而不急在一时了。
讲到底还是因为云澄没有做好准备,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虽然出门小半年,但是每天都有下人来打扫,院子里依旧是纤尘不染,只是少了些什么。
一名身材纤细、长相可人的小丫头一蹦一跳迎了出来,这人是云澄院子里的婢女——铃兰,因为性格好不矫情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就一直留在身边伺候。
铃兰绕着云澄转了一圈,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小侯爷您又瘦了~奴婢给您准备好吃的去!”
云澄把人拦了下来,淡然道:“铃兰,别忙活了,我不饿~去给我准备沐浴更衣!”
铃兰莞尔一笑:“是,奴婢这就去办。”
云澄漫步走进内室,手指轻抚过桌案与书架,与他走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窗口的一盆兰草被万年青给取代了。
在最顺手的位置取了茶块丢进嘴巴,是新炒制的,清香沁脾,烦闷的思绪一扫而光。
铃兰忙前忙后又是给里屋添炭盆,又是领着几个小厮抬水。
好一通忙活之后,这冰冷的屋子终于又有了人间烟火气。
云澄一挥袖:“都退下吧!”
铃兰放下准备好的衣物,带着人都退了下去,小侯爷沐浴从不留人伺候,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从前有小婢女妄想趁着小侯爷沐浴时制造一些非分之想的,都被赶出了威远侯府,结局惨淡。
云澄褪去全身衣物,露出了脚脖子上的红绳,尤其炸眼。
红绳上头还系有一枚云纹的玉珏,这本不该是一个大男人该贴身佩戴的,却被云澄仔细收着,就如同小心翼翼呵护着保守着心底的隐秘。
云澄把自己深埋进水底,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预想着该如何面对母亲,上次出征前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云澄换了身银色织锦的袍子,少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他就是一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十分符合他小侯爷的身份。
云澄来到芷汀院的时候,云夫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母亲~”云澄轻唤了一声。
云夫人条件反射似的跳了起来,当看到日思夜想的孩子真真站在自己面前时,早已泪目。
云夫人跑过去一把抱住云澄,忍不住哭出了声:“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云澄安慰着云夫人:“母亲,我平安回来了,您不必担心了!”
云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你来这里,老侯爷可同意了?”
云澄点点头,一边帮母亲顺着气,一边眼神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早年间,云夫人心疼孩子,看到小小的云澄要承受超过他年龄和身份的苦难,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有一次,云夫人忍不住阻止老侯爷严苛训练,惹怒了老侯爷,说她是慈母多败儿,妇人之仁!至此老侯爷就下令,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母子二人不得见面,那一年云澄才五岁。
从此云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还落下了病根。
小时候云澄也不懂,为什么祖父不让他见母亲,为此还绝食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从那以后他有整整一年没见过母亲。
后来,云澄七岁时就学会了整套的剑法,作为奖励,老侯爷让他见了母亲……可是母亲消极的情绪让他倍感压力,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并为之努力着,但是母亲每次见他总是带着愧疚又心疼的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
渐渐的,云澄既希望可以常常见到母亲,又害怕面对母亲,矛盾异常。
当院子里的婢女小厮都退下之后,云澄扶着云夫人在藤椅坐下,半蹲在她身边,拿帕子替她拭泪。
“快让母亲好好看看你!”云夫人拉着云澄的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又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看着看着,云夫人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瘦了,也长高了……这……又受伤了,是不是?是母亲不好,都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把人带来人世来受苦,就该狠狠心跟着你父亲去地下团聚的!”
云澄淡笑着,摇摇头:“这不怪母亲~您瞧,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这次我打了胜仗回来,陛下一定会封赏我,封赏威远侯府,您该开心才是!”
云夫人自己接过帕子拭泪:“都怪母亲,没有给你一个男儿身,本该绣花的年纪去舞刀弄棒,让你承受了那么多本不该你承受的东西!”
云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站起身来,语气有些重:“母亲,慎言!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是威远侯府的爵位继承人,是银甲军的未来和希望!”
云夫人被云澄严肃的样子吓到了,小声抽泣道:“这对你不公平……”
云澄面色一僵,眸光中有流星在闪烁,紧了紧拳头:“既然没得选,那孩儿就在这条路上走到底吧!母亲早些休息吧,孩儿先告退了!”
云澄夺门而出,他害怕哪怕再多待一秒,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会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施展轻功一下子跑出去老远。
冲出门的时候,云澄还不小心撞翻了云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是云澄出生以后才换到身边伺候的,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是每次小侯爷一来就是这般局面,只知都是苦命之人。在这府里想要活得长久,就得装聋作哑,遂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
回到院子时看到云夫人在哭,嬷嬷轻声劝慰:“夫人,小侯爷难得来看您,何必惹他烦闷,您自己不也伤心难过呢?”
云夫人哭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再苦再累只能憋在心里,无处释放,她是在替云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