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紫宸宫,祭坛。
今日,萧容如常来到赤坛为江雪点燃映心烛。
练过道士的秘法之后,她本可以凭借一串咒语就能够轻易点燃蜡烛,但是为了照顾师父的心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用火折子点火。
“啪!”金色的火苗点燃了映心烛,不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的烛火是闪着淡淡的银光。
“莫非是师父的心境有什么反常?她会不会在担心薛子卿的事?”萧容很担心师父。
“在担心什么?”江雪走了进来,面色十分温和,没有看出来丝毫的异常。
“倘若真的是像那名女子所说的,我担心咱们这一仗……”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的担心是在所难免的,但这是我们鞭长莫及的事。不过,我们有镇南王坐镇,那名女子所说也不一定会是真的。”江月道。
“可是我总觉得会有事情要发生,心里略微有些不安。”萧容这样说,并不只是因为她有这样的感觉,更多的是因为她想要在师父那里得到安全感。
“事情总在发生与即将发生之间二择其一,该来的总也逃不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欣然面对,结果怎样都不是你现在需要担心的。”
萧容心中有惑,江宛曾经对她说过,无论做什么都要有长远的目光,要顾全大局。可师父强调的偏偏是不去担忧,最后随遇而安。
“师父,为何外面的人常常不是这样讲的?”萧容习惯把祭坛以外称为“外面”。
即使不说,江月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说的。
“他们的观念形成多受世俗牵绊。你不一样,也许你并不富有,但不用羡慕别人,因为富有的代价是面临失去,面临失去就要上下求索、斟酌损益。但是他们大多是眼高手低,达不到纵观全局的格局,到头来不过是平添忧虑,庸人自扰罢。”
萧容觉得是这样的,但是放在眼前,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你不是那一少部分人?”
萧容一惊,但是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师父的读心术。到了师父的境界,无需作出判断就能听到自己的心之所想。
“自古特立独行之人很难长久地走下去,我怕我很难战胜孤独。”萧容迎上江月的目光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无法做到师父那样。
“也罢,你有很多的机会,我告诉你这一点只是希望你在困顿之时有一个选择的余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萧容觉得一股暖意占据了胸膛,在师父这里她永远能够获得慰藉。
“祭司,皇后娘娘来了。”
师徒二人相视,“该来的总会来。”
今天不是祭祀的日子,任何人不得踏入祭坛,即使是皇帝也要提前三日通报掌坛祭祀。不过杨漫天却得到了江月的额外批准,在非祭祀之日进入祭坛。
“祭司出关格外低调啊,连陛下也未见一面。”杨漫天的语气,像是在责怪江月行径有失体面。
“如今东方局势紧张,皇帝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那里,我若大肆宣扬想来会使陛下分心,这一点我还是能认识到的。”江月委婉地反驳道。
“还是祭司考虑周到,凡事为黎国考虑。”杨漫天道。
“皇后娘娘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既然祭司看出来了本宫就不拐弯抹角了。”杨漫天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祭坛的中央,当然她会随时带着一把紫檀木雕花椅,她知道祭坛里没有这东西。
“薛子卿的消息,怕是祭司告诉陛下的吧?”杨漫天明知故问。
“皇后娘娘如何这样肯定?”江月也是话里有话,能向宫里递消息的除了大臣的奏折就是四方的明密探。而江月清楚,这些人早就是皇后的人了,所以宫外传入的任何动向杨漫天都一清二楚。
“不用跟我装糊涂了,你比谁都清楚。”
“这恐怕不是皇后娘娘真正想问的吧?”江月平静地问道。
“祭司是聪明人,想必猜到了我要问什么?”杨漫天不想直接说出来。
“还请指教!”江月丝毫不肯退让。
杨漫天狠狠咽了一口气,“也请祭司指教,薛子卿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况?”
“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关心薛子卿?这一点我真的很费解。”江月已经将内心的不耐烦表现出来了,但即使是这样,映心烛的烛火依旧没有丝毫的晃动,淡淡的银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杨漫天把仆人都遣走了,萧容见状也退下了。
“薛子卿的事情关乎国事,我身为一国之后,理应了解具体情况。”杨漫天说得理所当然,但是这个理由在江雪那里却连牵强都算不上。
“我以为的一国之后,理应在家国有难时息抚民心,抑或是凭借自己的雄厚财力,为黎国分忧。既然决策者已经发号施令,我等只有听从的权力,而不是在背后猜疑。”江月与杨漫天四目相对,眼神十分真诚。
“你……这样对我说话?”杨漫天有些花容失色,十多年了,第一次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而自己也无力反驳。一股羞耻感袭来,杨漫天生气了。
“漫天,如果时间回溯到十年前,我会说得更直白。可是,我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敢说敢做的江月,你也不是十年前那个知书达理的杨漫天了。”江月的语气中是失望与无奈。
那一刻,杨漫天凌厉的面孔上浮现出些许的悲伤,但是悲伤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辗转过后成了肃穆与绝情。
“变了又如何,我只不过是清楚了我想要什么。”
“但那也要先把黎国放在首位呀!”周围的烛光又变成了炽热的金黄色。“你是杨家的好女儿,但是你更应该成为黎国的好皇后啊!你忘了吗?母仪天下,以德服人,这不是你最初的愿望吗?难道因为杨家对权力的渴望你也如此势利了吗?”
“我……”
“你扪心自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二十年前,你可是天之骄子啊,黎国第一才女啊!你忍心自己成为你家族的工具吗?”
“阿月,我……”杨漫天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她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她还是欲言又止。
“你不需要说什么,是我期待太高了。”
“我想说,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薛子卿之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杨漫天放下架子哭哭哀求道。
江月瞳孔微震,她很难相信杨漫天说出这样的话。
“我实在不知道薛子卿牵扯了什么样的利益,但是我想知道,杨家对你做了什么,要你折节求我?”
“不要问了,我不能相告。如果你不肯告诉我这件事,很有可能牵扯上一条人命。”她上前去拉住江月的衣袖,江月看到了她眼中泛起了泪光。
理智告诉江月不能相信女人的眼泪,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杨漫天流泪,而杨漫天是一个有泪不轻弹的女子,所以江月觉得杨漫天似乎说的是真的一股悲悯涌上心头。
“我真的很难去相信你的话,若不是我直呼了你的名字,你无论如何不肯这样同我讲话。所以,我到底该不该信你呢?”江月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阿月……你信我!我有苦!”杨漫天的泪水划过,被江月一把摊开的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