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泱下楼的时候，见平日里风风火火，豪迈的老板娘，她那黝黑发黄毛孔粗大的脸一筹莫展起来，苦涩更甚。

“我妈，一个脖子长了个东西，为了省钱连麻药都不舍得打，一刀割下去都不哭的人”阿珂曾跟路泱这样说过。

路泱直径经过大门，走到院子中，阿珂正搬张凳子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淮走进来，步履匆匆，看了她一眼，走向柜台把一张纸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拿起纸看，哇的一声，凄楚痛心的哭出来，从未那样当场看过，透过那双眸，一个人的魂可以如此零碎，生生的发疼。

阿珂双肩颤抖，双手抓着脑袋，声音撕裂，喉咙嘶哑的喊出一声，便哑了。

路泱望向宋淮，心被狠狠一击，宋淮哭了。

他拍了拍老板娘的肩，那脚步有些轻微的虚，宋淮走出了大门，路泱紧随其后，极快的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就是崩溃坍塌的心碎，而宋淮低下头眼睫轻颤，那嘶哑的声发出“一命换一命。”

路泱不忍再问，就陪宋淮站了半个小时，地上都是烟头。

日光把一地的烟头照的残迹，明明前方都是路，为何现在会觉得逼仄。

“死了个人，那人是我兄弟，阿珂的哥哥，是个消防员”宋淮把空烟盒踩扁，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沉。

路泱靠在墙上，闭着眼轻声应了声:“嗯。”

“把别人救出来的时候，火势蔓延，他把人扔出门，自己被那熊熊烈火吞噬”宋淮声线微哽，始终低着头。

路泱睁开眼，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昨晚半夜接到消息，连灰都没接到，只有他留下的另一身消防服。”

“路泱，我现在感觉我缺了什么东西，心里哽着。”

路泱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抬眸看天，轻声问:“睡不着的话，来找我拿颗助眠药吧。”

路泱重现走回大院，并没有发现阿珂的身影，她上厨房那找了找，发现阿珂正打开灶火，幽蓝炙热的火焰，阿珂缓缓把手悬在上方，眼角不断流着泪。

“阿珂！”路泱上前关掉了火。

“你疯了？”路泱推开他，呵斥道。

阿珂低垂着眉眼，声音沉沉的，有些恍惚:“那火烧身上，得有多疼啊！”

说完，他双肩颤抖，捂着脸，哭了起来。

“姐，我哥烧的连灰都不剩，怎么可以...得有多疼啊。”

那天，路泱记得没过对久，院子里来了很多人，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老板娘，说了很多话。

直至三个小时候后，那群人才走。

夜深的时候，老板娘站在院子里，抹了把脸，泪水涌出，“他姐正在坐月子，我该怎么向家里的老人交代啊...”

“我的孩子啊...没了”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他才25，怎么就没了”

她的身子一下子就变得孱弱，一碰就碎个彻底。

连来阵风，都是刺骨的。

路泱给她披了件外套，抱了抱她，没有人能形容失去孩子的父母的痛苦。

“回屋吧，姐。”

妇人声线发颤:“这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啊...”

“我没了一个儿子”。

“那么好的一个儿子。”

送老板娘进屋后，路泱一个人走到大门外，对着那漆黑的夜，双手合十低头，静默了几分钟。

抬眼看着天，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宋淮:明天他的战友要来，你明天早起一些，麻烦你照顾一下阿珂，他有胃病，不能不吃早餐。

“好，辛苦”路泱回了消息。

路泱走上楼的时候，听见哭声，隐隐的。

她进房，走向抽屉，扣出一颗药，这压抑的氛围勾出她平和一些的情绪，一阵阵的窒息感直冲她胸腔和脑海。

她灌下水，打开平板电脑，登上微信，点开她的心理医生的微信。

“看来，是又严重了一些。”

陈深一直以为只要把路泱带来一个安静的地方，她就会好转，殊不知痛苦的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悲悯。

“慢慢来，急不得。”

医生告诉她，心结这个东西不是要用剪刀把她剪开，是要自己亲自解开，每一根线扯出它的缠绕圈。

路泱慢慢的学会和情绪相处，和心结相处。

路泱一大早是被狗吠吵醒的，她比设的闹钟醒的早。

这几天民宿，没来一个租客，路泱下楼去了厨房，做了早餐。

柜台传来“彭！”的一声，她关了火，转身走出去，见阿珂蜷缩在柜台下边，是收音机掉了。

路泱把收音机抬起来，放好，打开柜台的小门，蹲下。

阿珂一夜之间，苍凉了。

那个热烈叛逆的少年，一下子没了魂。

“阿珂，吃面吗？”路泱轻声问。

阿珂抱着自己摇摇头，嘶哑的不行的开口：“姐，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死别这种绞痛。”

“我一想到他那么痛苦的死去，一想到我哥没了，一想到我在这呼吸，他在地里，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

“年初的时候，他还问我当不当兵。”

阿珂搓了搓脸，“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感觉他还在，一年见不了几次，但过年的时候他会来，爷爷奶奶会给他一个特别厚的红包。”

“阿珂，你妈需要你”路泱说。

下午的时候，十来个男人身穿消防服，出现在院子，老板娘一下子绷不住了，跑过去，抱住他们哭了起来。

“战友，淌过血的交情。”

“淌的是你我的血，流的是你我的汗，火灼的是你我的信念。”

为首的是队长，他深深的鞠着躬，抬头的时候泪水掉落，黝黑灰土的脸。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对不起。”

我的战友—阿徐

我将用我的一辈子惦念你

一辈子是多久啊

傻小子

队长永远挺你。

火光之中我们一同炙热。

我睡不着，阿徐。

一晚上我梦见你被大火吞噬。

为什么火光灼烧，只有短短一瞬，我都来不及喊你出来。

我一辈子惦念你，我的战友——阿徐。

那年，我们一同宣誓:

我志愿加入国家消防救援队伍，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坚决做到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恪尽职守、苦练本领，不畏艰险、不怕牺牲，为维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维护社会稳定贡献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