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无字联(1 / 1)硬核的熊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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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记忆中的世界,大清王朝不到三百年后,就让人的腰杆子是弯的,膝盖是软的,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另一小部分人高高在上。眼前就是军政要员、社科院院士莅临了,对于酒楼而言是无上光荣、百年修来福气,氛围上需要随从陪同、清场欢迎、官威加持。

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三位老者匿名而来。士大夫本应该是靠自己的脊梁骨,靠自己的道德品质,靠自己的知识才华,在这世界立足,不仅仅是功名利禄,还有身前身后名。对于夜访秦淮河畔,才子风流,佳人韵事,好友欢聚时常可见,从此处衍生的才子佳人故事正是一桩美事。当然,这种风流韵事靠自觉,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三位老者已经暂时没有兴趣“过河”去风流地,他们急着看看屋里的“缺一联”。徐锴已经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甄风连忙拿上墨条和砚台跟着。

先看到的是楼梯口的楹联:上八桥,中八桥,下八桥,三八二十四桥。这正是展堂仅认识的数字的那一联。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把二十四桥的声名和意境推向了文人内心的巅峰,以此入联,以楼体为桥,有方位,有数字,有算学,有美景,有意境。

徐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把上联抄写了下来。甄风就领着上了二楼。夕阳西下,斜倚栏干,在楹联处,也是只有上联: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陈乔皱着眉头思索,徐游指着点头道:“有意思,有意思。”

徐锴连忙记了下来,而后又去看了四个雅间门口的楹联,分别是:

三光日月星;

烟锁池塘柳;

烟沿艳檐烟燕眼;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格亮。

再看三楼楼梯口,上联是: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从北朝南打东西。

徐锴飞快地抄完这些楹联,一共八个上联,自己竟然毫无头绪。有些勉强对得上却有所偏颇,或意境差了些,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和其他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禁开怀大笑。

“小子,还不准备酒席,老夫还等着痛饮一番!”

甄风听这称呼变化,知道经过烈酒和绝对的作用,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道:“老先生,已经备好了,就等你们赏脸。”他没说“你”,而是说“你们”,徐游和陈乔相视一笑。

甄风带着他们上了三楼,偌大的一层楼,只在中间留了一张方桌。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酒菜,餐盘的盖子刚拿来,只是温热,并不甚丰盛也不甚可口的样子。在这三位宴会老江湖的眼里,按照这个水准,酒楼估计要关门大吉了。连旁边跟随服侍的展堂,也觉得卖相太一般了。

甄风仍旧兴致盎然,安排三位坐下。徐游面南而坐,陈乔居其左,徐锴居其右,自己则毫不客气地面北而坐。当他们坐定,就发现桌上的菜肴香气异常浓郁,和平时吃的煮、蒸、烤差异甚大。

甄风指着桌上的四道菜,介绍道:“各位先生,请允许学生为诸位介绍下今天的下酒菜,这些都是望江楼过些天才会推出的新菜品。这些菜最主要考量的是如何匹配这‘醉生梦死’之酒,达到入口调和、口味兼容的中庸之道。”

甄风身份乃是商贾,自称学生,算是借着“缺一联”拉近大家的距离。本来看着一般的菜,经过甄风的盖帽,倒是有了几分兴趣。甄风继续介绍:“这道菜名为东坡肉,乃是一隐士所创,隐士囊中羞涩吃不起羊肉,只好用猪肉来调制。本道菜用的乃是猪五花肋肉,调之绍酒及其他调料,做到了肥瘦交替,入口肥而不腻,带有酒香,韵味无穷。

这是爆炒公鸡,使用了诸多香料、调料,口味最是嫩滑可口,香气回味无穷,关键是用的乃是铁锅爆炒,这个做法目前仅限少数富贵人家使用。这是烤鸭,经过秘制后采用果木挂炉烘烤,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

甄风指着一个土疙瘩道:“这道菜就有意思了,名为叫花鸡,相传乃是叫花子无意间所创。据说叫花子偶然得到一只鸡,可是既无炊具,又没调料,于是他将鸡去掉内脏,带毛涂上黄泥、柴草,置火中煨烤,待泥干鸡熟,剥去泥壳,鸡毛也随泥壳脱去,枣红明亮的鸡肉,扑鼻的芳香,入口酥烂肥嫩,啧啧啧……”

徐游听完已经忍不住动筷子了,笑了两声,示意其他人:“这小子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把老夫的馋虫都勾起来了,就是不知道口味如何,我们就帮他尝尝。”

徐锴本来想继续喝一杯酒,刚才在台上用的杯子太小,十杯也就二三两,实在不过瘾。只是耐不住劝,也被那香气勾起了兴趣,于是跟着先下了筷子。

一筷子下去,三个老头子的脸色和眼神就变了,什么细嚼慢咽的吃饭规矩全忘了,筷子下得跟冰雹似的,噼里啪啦,再喝上那一口一杯的烈酒,实在是刺激无比,肉的油腻缓解了酒的辛辣,堪称绝配。

甄风、展堂看着他们,有些惊讶,三个人的年纪加起来也得近两百岁了,怎么还不沉稳?那个叫花鸡都还没剥开呢。

甄风下手,剥开叫花鸡,香气猛然四散,三个老头子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

徐游不客气地说道:“小子,把鸡屁股带腿给我。”竟然还有此嗜好,真不愧是老当益壮。

一炷香功夫,四道菜被一扫而空,看得展堂怀疑人生。要不是酒被限量了,又有美食堵住了嘴,这三个老头估计就喝趴下了。此时满脸红润、神采奕奕的状态,正是最佳。

刚才没落得着说话,徐锴憋着的疑问终于抛出来了:“小子,你这望江楼八副楹联可谓个个是绝对,除了薛涛,其他的都是谁写的?”

另外两人也投来同样疑惑的目光。甄风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几位先生,之前学生遇到一位前辈,他走南闯北多年,身上许多趣事,学生在和他相处的时候知道了这些有趣的东西,只是究竟是谁写的,已经不可考证了。”

“哈哈,你有此‘醉生梦死’,有此佳肴手艺,有此千古绝对,何愁这酒楼不兴隆?”陈乔说着此话,听着是在祝贺,实际上没有一丝兴奋之意。

甄风严肃地说:“陈先生说的是,有了这些,这望江楼确实可以一骑绝尘,不过我希望望江楼并不是一个吃饭喝酒的地方,也不仅仅是挣点钱,学生以为这望江楼可以是除了青楼之外,一个主流人群不掺杂色欲、不拿女性当衬托的社会交流平台,所吃、所喝、所品、所谈,无一不是最精致最高品味,最有意境的。比如这些千古绝对,初时大家会觉得好玩,或许就会激发人们去读书、讨论来弥补自己的不足,等一段时间后急躁了,会让人看到自身的差距,而不是一直自以为是,最后大家会发现,大家都一样,也就平静下来,继续读书讨论了。总而言之就是,读书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读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读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或许学生想得偏颇,请先生们海涵。”

三个人用一种看猴子的眼光打量着甄风,没想到一个商贾,一个少年郎随口一说,就是这样的话,已经上升到了人生哲理之境。对于甄风来说,一座酒楼只有格局足够高,在各种酒食细节里赋予文化的力量,才能赢得高阶层人士的共鸣和青睐,才有可能挣钱、挣大钱。酒楼只是一个平台,烈酒佳肴和千古绝对,都是传递共同价值观念的载体。

徐锴琢磨着,走到了河边栏杆的柱子处,拍了拍,慢慢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夫会细细琢磨。按你自己所说,难道这里是效仿武则天无字碑的无字联?”

徐锴指的柱子上也有红漆,而且很长,但是并未再见缺一联,上面空无一字。甄风瞬间打破高深哲理氛围,拉回了接地气模式:“哦,不是,那是还没往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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