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辽东后,李素花了半个多月,先把所有人的人事去留给捋顺了,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武将反正没什么好多说的,关张赵和周泰都已经在青州了,典韦跟着李素跑,这些人想留下,朝廷都会担心他们将来架空徐荣拥兵自重,肯跟刘备走干净了最好。
李素就只留下了一个还不显山露水、朝廷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太史慈,作为备胎保险。
文官方面,朝廷本意是都原职留用的。
鲁肃算是特事特办,李素想了些借口,托了人情,帮鲁肃办了“世居东海之滨,不耐辽东苦寒,水土不服”的理由,告病休养另任。
不过既然是特事特办,也就不好复制,其他文官得留下几个,给鲁肃反衬一下,降低朝廷觉得“刘备在辽东太得人心”的忌惮。
所以,田畴这个本来就祖籍右北平无终的“本地人”,被进一步重用了,目前品秩虽没正式上报朝廷提拔,却让他跟鲁肃交接一下,把最重要的襄平县令的活儿逐步管起来。
田畴只是一个代表,其他幽州本地、但并非辽东籍的能吏,也都得到了李素的提拔考核。
比如,李素又在刘备留下的地方属吏队伍中,发现了一个叫田豫的年轻人——这田豫是渔阳人,跟刘备算半个老乡,历史上也是早早就投奔刘备了。
只不过按照原本的轨迹,当时刘备应该是在公孙瓒手下,而这一世刘备已然是直属于州牧刘虞了。
田豫跟随刘备多年后,是因为刘备丢了根据地、漂泊去了南方,而田豫老母病重,田豫想要回幽州故乡侍奉长辈,这才向刘备告辞。
但这一世,刘备在幽州还是留有根据地的,有李素的背书,大家都知道给糜竺效力就等于给刘备效力,也没有了老母的担忧,思想上也就非常统一。
加上糜竺又是个有钱的,对于官员待遇这一块拿捏得非常好。
自从年中的时候开始集中建设沓氏港、为南方来的移民找个落脚点、并且便于贸易和粮食海路转运,糜竺就发现沓氏这地方冬暖夏凉非常宜居。
所以糜竺借着“以工代赈安置流民”的机会,把两万饥民安排去修建沓氏城、并且在沓氏附近垦荒、连坡坂地都充分利用起来:山坡可以种果树,长坂可以种西域引入的葡萄,平地种植需水较少的麦子。明年还准备再移三万东莱饥民过来沓氏继续垦荒种地。
沓氏这地方就是后世的大连,气候和农业结构跟对岸的东莱青岛/烟台也差不多,虽然因为是半岛地形没什么河流。但以汉代的农业技术,沿着后世大连东北侧的瓦房店庄河一线沿海平原种旱地作物,自给自足养活二十万人口还是没问题的。
这儿一共有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平缓可垦荒面积,接近200万亩,能够满额屯田六七万壮劳力,算上家属可不得二十多万了么。
把沓氏修成“世外桃源”之后,糜竺就把手下所有官员有需要养老、不耐苦寒的长辈亲戚,统统送到沓氏。
然后每人送一座糜竺出资修的庄园、还附送每官十顷新开的荒田,有果园有葡萄园。还派糜家的家丁“保护”服侍,甚至还有糜家的家丁亲自参与耕种,作为带领屯民的保长、里长。
太史慈的老母、田豫的老母,这不过是其中几个个例罢了,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对糜竺非常满意了。
李素看了都不得不感慨:糜竺这人的行政管理才能,完全脱胎于他惊人的经营治理能力,这是把太守当ceo在干啊。
有了这样稳妥的安排后,田豫也就被放心地安排到了昌黎县丞的职务上,历年干几年。
之所以田豫被发现得晚,也是因为他比田畴更年轻两三岁——田畴好歹已经二十出头了,田豫才虚岁十九呢。之前刘备本人在的时候无法进一步重用他,也是被年纪所限。
而保护所有人家眷的沓氏县长职务,则由糜芳担任。因为沓氏县的人口正在疯狂膨胀,按照大汉朝“五千户以下设长,五千户以上设令”的惯例,糜芳只要干一年,就能自动升级为“令”。
甚至过两年等沓氏成长到一万户以上的大县,他的令也能值到“比千石”品秩,可谓是躺着都自动升官。糜竺这样安排也是殚精竭虑给亲弟弟捞好处了。
尽管李素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些本能的担忧,但仔细想想沓氏三面环海,糜竺又有海军绝对优势、东莱也还在友军手上。
总不能有敌人远涉重洋两栖登陆偷袭沓氏吧。糜芳的任务,主要还是照顾好留在那儿的众臣家眷。而且糜芳这次要辅佐的并非关羽这种外人,而是他亲哥哥,哪怕糜芳再没心没肺,遇到麻烦时总不能出卖自己亲哥投降吧。
这么一想李素也就放心了,毕竟他也不好劝糜竺连自己亲弟弟都不信任不重用。
疏不间亲。
最终,李素要带走去汉中安置的文官人才名单,包括这些人:鲁肃、管宁、简雍、孙乾,另外还有如今留在青州、跟着大军一起行动的诸葛兄弟、国渊、郗虑、程秉,那些都是当地招的,从头到尾没来过辽东,也没在朝廷正式做过官。
……
安排完人事,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徐荣和糜竺的关系也进一步改善了不少。
主要是徐荣发现,糜竺真是一个大汉朝意义下难得的好官——刚开始,徐荣觉得糜竺也是买官上任的,肯定要搜刮民脂民膏赚回来。
但半个月明察暗访之后,他发现糜竺居然是在倒贴钱做官!
文官不贪财,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超越90%的同僚了,至于才能反而没那么重要。
老百姓只需要一个肯做事,又不搜刮的太守,就已经是民之大幸。
当然了,糜竺也不是真的不爱钱,他只是听从了李素的劝,要摆出“长期主义”的姿态,也就是投下去的成本,不要想着一两年内竭泽而渔捞回来,而是把投资周期放宽到三年、五年来看,做“五年计划”。
如今大汉朝其他文官都不可能做五年计划,因为汉灵帝卖的官有效期没那么久。一年的买官钱就要当年赚回来,否则就赔本。
李素却拿他个人的眼光信用来背书,私下里言之凿凿说他在京城见到陛下的时候,看陛下那身体也没几个月了,而且卖官制度肯定随着灵帝驾崩就会结束。所以要好好做,看长远一些,未来谁能继续当太守,有可能就是看政绩和民心。
糜竺有鉴于李素一直以来的神预言,也愿意跟李素的眼光赌一把,这才实施了长期主义。
他从百姓身上赚回本肯定还是得赚的,但既然长远计,那就温和放贷,赚取利息。
这种给屯田饥民的贷款,按照后世标准那当然是高利贷了。但按照汉朝的标准,绝对是应有的收益率,不存在高利贷的问题。
糜竺的思路就是“放高利贷,三年回本,五年有赚”,其他什么都不贪不搜刮。
按照这个思路,之前刘备从青州打黄巾弄了十五万人口,有大约五万人今年就可以移民到辽东平原,辽河流域留三万,沓氏这边两万。
剩下的十万暂时留在东莱,减少口粮运输损耗,等腊月的时候再移动到要新屯垦的区域。估计明年辽河平原还能再容纳三四万,然后再移三四万去对岸的大同江、汉江之间的流域,交由乐浪郡管辖往南开荒。
这一招其他官员也学不了,因为他们不像糜竺那样有巨大的本钱可以放贷,所以这种“仁政”也就只有糜竺自己能实施了。
……
十一月初九这天,把民政事务全部安排明白后,李素私下里找到糜竺,跟他说了最后两件注意事项。
“子仲兄,上次我跟你说的,帮子义立军功、升别部司马,制衡徐荣之事,可要抓紧了。”李素开门见山如此敲打。
跟徐荣共事了大半个月后,糜竺居然都有些放松警惕,大大咧咧地说:“我看徐都尉也是秉公之人,我已经陆续以神兵宝甲名马金帛结纳其心,还送了他几个美婢,他跟我最近关系很不错了。”
李素摇摇头:“这还不够——我不是要你防徐荣本人,如果只是要徐荣自己不生异心,这当然够了,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对于当一方牧守没有野心。
但是,要提防的是陛下垂危之后,将来主少臣疑、君侧有弄权奸佞乱命。若是到时候有朝廷乱命到此,你可能保证徐荣不听朝廷的新诏?”
“主少臣疑?这倒是不可不防……”糜竺沉吟道。
这话题尽管有些大逆,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了。太子才十四岁,登基之后肯定是有辅臣的。
糜竺当然不知道少帝未来都会干不久,但就算以少帝为假想皇帝,明年十五岁登基,要五年后才能二十及冠、才不用托孤大臣辅政。
为这五年的乱命期打个保票,还是很有必要的。
糜竺想明白后,也很干脆地请示:“但我身为辽东太守,境内已经晏然。之前玄德公越境击青州黄巾,已经被陛下申斥,我去哪儿找军功给子义立呢?总不能无辜妄杀扶余、高句骊人吧,朝廷也不以此为功啊。”
李素:“东莱管承不是还在么,当初玄德兄灭张饶、管亥时,管承可是袖手旁观,丝毫不顾同气连枝之谊,仗着自己有船可以逃回海岛,坐视管亥覆灭都没救。现在拿了管承的首级,还怕不值子义一个别部司马?”
糜竺:“可那是东莱海贼……”
李素:“我们可以说他是沓氏海贼。沙门岛地处青幽之间,自古既无县治,也无乡里,朝廷版图上并未明确。往年之所以说他是东莱海贼,无非他惯于劫掠东莱沿海良民。
但只要我们制造一起‘幽州运粮海船被管承半路劫走’的事变,还怕没有借口出兵?其实,你我是不需要这些借口的,这个借口还不是演给徐都尉看的。”
徐荣是朝廷派来的,就算弄点缅因号事变,那也是演给徐荣看的,自己人不需要。
对于李素来说,搞点外交敲诈的事变借口简直比吃饭还轻松。
前世他念书时,可是把cia颠复所有拉美小国统治的历史案例一个个分析得明明白白,要考试的。
糜竺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李伯雅栽赃陷害的本事真是张口就来,脑子都不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