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青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余家阳盛阴衰,她有三个哥哥,却没有一个姐妹。
身为余家唯一的小姐,她从小受尽宠爱,就连心里只有公务的父亲,都对她无比纵容,书房也由她随意进出。
十岁那年,她察觉到父亲心存志向,便替他出了个主意。她的主意十分稚嫩,但目标却暗合了父亲的心思,从那以后,父亲就不仅仅宠她,还看重她。
父亲老谋深算,一步步从一个平平无奇的低等将官,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偏偏三个哥哥都是老实人,而母亲又是个只会打理俗务的后宅妇人,整个余家只有她跟得上父亲的脚步。
在这一点上,余曼青是骄傲的。她把自己当成父亲的左右手,决心扶助他达成鸿鹄之志。在她心里,母亲和兄长固然亲近,但她和父亲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可是现在,父亲被她害死了。
如果父亲没有去找她,就不会落入陷阱,被当场射杀!
端王!都是端王干的!
余曼青满心愤懑,想要供出端王,为父亲报仇。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迟疑了。
指证端王杀人,那就要说出动机。端王为何会与父亲结仇,这理由如何说得出口?她总不能让父亲死了还要顶着逆臣的罪名下葬吧?
余曼青越想越是悲愤,端王这样肆无忌惮地利用她,难道就是抓准了这点?让她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办法指认。
父亲,父亲,难道就要让他永世含冤了吗?
想到这里,余曼青悲从中来,才真正接受父亲遇难的现实。
余曼青可以不指证,但皇帝还是要查的!
经过昭国公一事,余充如今是他倚重的心腹,现下莫名其妙被人刺杀,他岂能不查?这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圣驾面前杀人,恶意昭彰,下一个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一想到身边有这样一个伺机咬人的凶兽,皇帝坐都坐不住了。
于是,一个个可疑的人选被提了出来。
这些人跟余充或多或少有过节,皇帝想了想,就一个个地剔除了。
不行,这些人不够分量,没那个本事在余充眼皮子底下杀人。
到底会是谁呢?
端王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家的彩棚里休息。
他一口茶喷出来,整个人都懵了:“什么?你说什么?本王没听清!”
侍卫重复了一遍:“余大将军被人刺杀了,就在静心亭,叫人射成了刺猬。”
端王愣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第一时间,他内心涌出狂喜。自从被薛如坏了事,暴露出端王府的存在,他就日夜悬心,生怕叫人连锅端了。这么多年藏在暗处,一步步仔细谋算,终于有了今天的局面,他实在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前一刻还在头疼这事要怎么善了,忽然告诉他余充死了,再也不用忧心了,这简直是上天眷顾他。
紧接着,立刻浮上来警惕。这事是谁干的?余充怎么就突然被人杀了?能在守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射杀余充,这人得多大本事?难道说,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京城又崛起了一股新的力量?
等下,那个在他和余充之间翻云覆雨的暗手!
可仔细一想,又说不通啊!这个人好不容易挑拨成功,为什么不让他和余充互相残杀,反倒费力杀了余充,这不是帮他脱身吗?
难不成还有另一股势力?这京城怎么水越来越深了?连他都看不清!
端王越想越是心惊。他下了这些年的暗棋,本以为这座城至少有三四成掌握在自己手里,现下却发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势力,这无疑是在摧毁他的自信。难道这些都是自以为是?
“王爷!王爷!”外头传来呼声,端王转过头,就看到心腹谋士急奔进来。
他点头招呼:“常先生。”
谋士劈头问:“余充死了?”
得了肯定的回答,他马上问:“可知是谁干的?”
端王摇头:“禁军去抓人了,还没有回来。”
谋士说:“某有一个猜测。”
端王打起精神:“你说。”
谋士看了外头一眼,确定不会叫人听见,压低声音道:“王爷觉不觉得,这件事像是昭国公府干的?”
端王愣了一下。
谋士细细与他分析:“昭国公本打算借着打了胜仗的机会,把儿子弄回去。谁知道让余充横插一杠子,坏了计划不说,还把功劳变成罪责。昭国公定然恨极了余充,想要他的命一点也不奇怪。”
被他一提醒,端王领会过来。对呀,余充的仇人可不止是他,也许就是凑巧,他被别的仇人干掉了,让自己捡了个便宜呢?
若是昭国公府,倒还真有可能做成,他们有这个底蕴。
“但是他们才结下仇,在这个风口上杀了余充,是不是太惹人怀疑了?”端王提出疑问。
谋士摆手:“王爷,燕氏还怕人怀疑吗?难道他们老实一点,陛下就不对他们起戒心?恰恰相反,这事都快在明面上撕扯出来了。对燕氏来说,最重要的反而是余充这个人,要是余充以后跟他们对着干,那才叫麻烦。所以干脆现在就弄死,一了百了。”
余充死了,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法把燕凌搞回去,也少了很多风险。
端王豁然开朗。确实是这么回事,现在最有理由杀余充的,除了他自己就是昭国公了。
也许他就是命好,恰巧昭国公对余充动了杀心。
而且,这个事大有可利用之处
端王脑子急速转着,很快有了主意,果断说道:“余大将军平白无故被人刺杀,不能叫他含恨九泉。走!我们到陛下面前为他鸣冤去!”
谋士欣喜应道:“是。”
端王快步去了皇帝所在的主棚。
他一进去,果然看到了余充被射成刺猬的尸体。余家围着哭得悲惨,真是听者伤心见者落泪。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位余小姐望过来的眼神格外悲愤,又恨又怨,柔肠百结的样子。要不是他确定自己跟她毫无瓜葛,简直以为他抛弃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