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游侠儿 鱼倶罗(1 / 1)茅不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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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拿来子午甲的时候,身后跟着莫七,他才是锻造大匠。

子午甲胄没叫赵开失望,前后共有薄薄的四片,约十五六斤重。

它通体以铁线为轴,穿扣着指甲片大小的精铁片,肩部以牛皮带前后相扣连接,层层叠叠,状如鱼鳞。上身垂到腰间,用铁扣相连着下身半片软甲,直到大腿根部,又以皮扣绑在了腿上。

心脏部位,是一块更厚的圆形铁板,估计就有三四斤重,难怪叫做子午锁心甲。

手臂上没有防护,却另有两个单独的护腕。

赵开在胡大的帮助下,穿戴整齐,活动了一下,除了弯腰有些障碍外,最大的难题恐怕是无法解手了。

横刀没在书房,但有一把障刀是随身带着的,只有一尺长。形状与横刀差不多,也是极为锋利,特点是更为轻便灵活,便于近身肉搏。按大周兵刃管制规定,横刀非战场不可携带,武将平日可佩带略有开刃的仪刀或仪剑,而障刀则不限制,只是不能带入朝堂宫殿。

至于唐代赫赫有名的陌刀,则还未真正成形。

抽出刀身来,清冷如水。赵开用力在软甲上一划,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印痕,赞道:“果然是好东西,可惜无法普及用到战场上。”

莫七黝黑的脸上憨憨地笑:“少主也看出来了,这铁片采用卷炼法,仅一片小铁片就需折叠七次,韧性已到了极限,一日不过打出两三片而已。一副子午甲,需用时半年,没几个匠人有此耐心。”

赵开边穿长衫,同时把两袋鸡血包放入怀里,一边默想着可斩马的陌刀样式,笑道:“莫七先生,你这卷炼法,能用到横刀的锻造上么,甚至把刀身打造得更长一些?那任是砍敌数百,也不担心折断或翻刃了!”

莫七眼睛一亮,踟蹰道:“这么大块的精铁,要敲薄了,再翻卷数次锻造,属下还没试过,若是炉温能保持在一定高度不变,应当可行。说不定真能打造出绝世宝刀哩!”

赵开扣好腰带,转了转身子,略有臃肿,幸好长安初秋,已有凉意,穿成这样倒不突兀,满意地笑了笑,拍拍莫七的肩膀,道:“一定行的。田庄建造冶炼坊,就按这个规格去做。”

莫大早被农具草图吸引了眼光,闻言才为难地喊了一声,道:“少主,这却不急,刊印坊和书局改建,还需要数十天,却是少不得他们。”

赵开想了想,回头道:“书局当然是首要,你们几位大匠,做好安排,核心部分自己动手。但粗活之类,只管多招些帮工,按日付酬,不要全用墨徒,容易暴露。田庄的事,师父随我去田庄,先做农具吧,一步步来。”

商量妥当,赵开往楼梯那边走去,强练忽然出声道:“让莫七跟你走一趟吧,给你驾车。再者,他气力大,能替你压阵。”

莫大咕哝道:“少主此行风险不小,依属下看,不若找出背后主使之人,摸上去反杀了事,免得受这窝囊气!”

赵开苦笑道:“我也想快意恩仇哩,这个时候想杀我的,除了丞相府上的那位,还能有谁?就算找出凭据,谁会帮我们出头?就算我等反杀成功,也无法在长安立足了。”

莫大还有些不服:“那浪荡公子日日都在教坊司流连,听说最近迷上了头牌肖璇雪,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儿。干净利落地暗杀,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赵开眨眨眼,揶揄道:“莫大先生,这肖什么头牌,是你的探子,还是相好?”

强练冷哼一声:“浑水摸鱼,也得是水搅浑了才行。如今长安城里,丞相府一手遮天,谁敢动他的子嗣?你们莫要乱出主意,对谦之来说,还万万惹不起。他这个引蛇出洞的方式,看似凶险,实则有诸多好处。只要不死,后边的事情就好做了。”

赵开朗声长笑,道:“师父,我去也。”

待赵开和莫七下了楼,莫大犹自迷惑道:“先生,主动求死,还能有甚好处?”

强练沉默一阵,叹道:“墨家宗义太过方正,你们几个都忘了人心诡诈。谦之若是真被刺伤,上至皇帝,下至朝臣,都会确信他与宇文护为敌,对方也要除之而后快。那心向皇帝的功勋世家,就一定会以各种理由,前来看望赵开,向皇帝表忠心。另外,士子们也会觉得赵开耿直刚正,就算不来投靠,花钱买他几部书籍回去,却是一定的。”

莫大张大了嘴,吃吃地道:“向皇帝表忠心,怎地跑到谦之这里来?”

强练没好气地道:“谦之是谁,皇长子在民间的老师!北方士子中诗文第一的年轻才俊!这意味着什么,你还琢磨不透么?”

莫大咂摸了好一阵,长叹道:“少主这副心思,究竟是怎么长的哩,属下服气了!”

强练皱着眉头,忧虑地道:“这样的人,若是心怀百姓,自然是天下之福。若是残暴不仁……唉,老夫第一个出手杀了他!”

莫大手中的图纸一抖,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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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朝南边而去,直奔富平公主府。

谢嫣然呆愣愣地坐在软乎乎地马车内,时不时地偷看一眼斜躺着闭目养神的赵开,神情极不自然。

公子在后院找到她,说要带她去给崔琬敬茶,谢嫣然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颗芳心就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

她死活不肯来,被赵开一把抱住,直接丢到了马车上。

迟疑了半天,还是喏喏地问道:“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来见公主呢?”

赵开发现这子午甲的另一个坏处,便是坐着扎屁股,便伸直了腿斜靠,幸亏马车足够宽敞。闻言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心里清楚的很,何须问我?”

谢嫣然脸红红地道:“嫣然没想过要什么名分,做个通房丫头,也是可以的。那就不用去见公主,还让公子跟着受奚落了。”

赵开抓起她的手,沉声道:“傻丫头,我让你拜师,给你脱籍,让你做书局大掌柜,甚至让你跟娘娘攀上交情,是为了只让你做个通房丫头么?若不是崔氏的支持和这个驸马的身份,对我有用,我娶你一个便知足了。现在的情势,我要正儿八经地娶你过门,做这如夫人,还是跟崔琬打个招呼为好。不要多心,我对她没什么念头的。”

谢嫣然缓缓摇摇头,轻轻地道:“公子对嫣然的好,我都记着哩。嫣然可不是善妒的女子,公子遇到喜欢的小娘子,只管娶回家来,为赵氏多生些血脉才是。只要,只要公子心里有我,就很好了!”

赵开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伸手弹她个脑瓜,笑骂道:“你当公子是铁打的汉子么?乖乖坐好,去公主府只是障眼法,还有正事办哩!”

前辕驾车的莫七,突然低声说了句:“少主,有人跟踪。”

赵开有些兴奋,忍住掀开车帘的动作,吩咐道:“当作不知,朱雀大街上有禁卫军,他们不敢动手。先办了事,回头再给他们机会。”

莫七应了一声,默默地赶车。

公主府很快就到了。

赵开没有下车,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来,让莫七去递给门房。

谢嫣然心下惴惴,小声问道:“公子,我们不进公主府么?”

赵开笑了笑,安稳道:“在我心里,你比她重要,干嘛要进去?何况我发了誓,两年之约不解除,绝不进公主府的。”

谢嫣然心里甜丝丝的,垂首道:“公子尽会取笑人家。公主身份如此尊贵,她会出府与你见面么?”

赵开摇摇头。他把握也不大,信上只写了几个字:有人要杀我!崔琬会不会在意?

他不进公主府,也不全是赌气。一则是真的不想谢嫣然受委屈,二则是试探崔氏对他到底有多看重——依他自己的脾性,若是有人对自己闺女只有利用之心的话,说不定都杀到家里去了,还会倾力支持?

世家豪门以家族利益为重,可以牺牲一切,赵开能够理解,但就是接受不了。

这第三嘛,赵开就是故意想气气崔琬,谁叫她当初让他睡柴房呢?

一盏茶的功夫,公主府大门全部打开,十多个执刀的禁卫,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崔琬随后小跑出来,手上也拿把明晃晃的绣剑,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赵开听得门响,便已从车里跳下来,和莫七站到一处,静静相候,见到这样的情形,心底叫糟。想要回头劝阻谢嫣然下车,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崔琬脸上本是布满焦虑,冲出来后,刚好见到谢嫣然俏生生地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僵了僵,咬牙道:“夫君,这是何意啊?”

声音又娇又柔。

赵开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过激反应,这声夫君叫得,差点没把他牙给酸掉,苦笑揖礼道:“小臣赵开,参见公主!事关重大,还请公主附耳过来!”

崔琬眼睛始终盯着嫣然,只一会儿的功夫,脸上便转换了数种神色,最后才又恢复端庄,仪态万千地走到赵开眼前。压着声音,恶狠狠地道:“你没事乱写什么,让人担惊受怕好玩么?”

赵开只好装作一脸整肃,低声道:“是真的哩,现在就有人跟踪。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有了出了一万贯,在黑市上悬赏我的性命。今日我便是去送人头的。特来向公主告别。”

崔琬狐疑道:“驸马莫不是诓我?你好端端地自己去送死,叫谁相信哩?”

赵开急道:“琬儿!我岂会那这个与你玩笑?我来这,就是告诉你,我有所准备,死不了。你若是晚些听到我受了伤,莫要惊惶,回去告诉仲方兄,当做没事一般,也不要来探我。过两日,我就会搬到田庄去躲一段时间。”

崔琬被他这句琬儿叫得心颤,不由得便信了七分,沉吟了一下,道:“那位真就不看我一丝情面了么?你有何把握伤而不死?”

赵开敲了敲身上的软甲,笑道:“做戏做全套,放心吧。”

崔琬眼珠子转了转,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忽地高声冷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筹,带着小丫头躲到田庄去享艳福,太不把本宫放眼里了吧?”

赵开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带着俏丫头上门逼宫,导致两人闹翻,这样的桥段虽有些自污名声,不过也是划清界线的应有之意。

回头招了招手,谢嫣然上前两步,缓缓拜倒:“谢氏女嫣然,拜见公主!”

崔琬沉默了一阵,才伸手虚扶,冷然道:“我听说陛下刚刚为你脱了籍,谢家也是江南望族,以后就姊妹相称吧!替本宫照顾好这个没良心的!”

若是旁人看崔琬的脸色,只觉得她根本不待见俏丫头。可这话说得,却是正儿八经大妇该有的风范。

赵开暗叹,大家族的女公子果然是不一样,演戏都是顺手拈来。他却没有想过,若是崔琬心里没他,有必要陪他演这出戏么?

崔琬轻声丢了一句:万事小心,转头就走,大声吩咐下人,把大门紧紧闭合。

莫七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赵开,叹道:“这位公主要是真娶了来,恐怕师妹的日子不好过啊!”

谢嫣然噗呲一笑:“七哥错了,公主好着呢!要是他全心帮助公子,可免去许多后顾之忧!”

赵开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看着紧闭的大门好一会儿,才洒然笑道:“说这些没用的作甚?快走,快走,好戏开场了!”

马车复又往回行驶。

长安城九市十三街,条条相通。莫七赶着车绕过皇宫后,便离开了北边主干道玄武大街,慢悠悠地往行人相对稀少的街市走去。

赵开叫谢嫣然蹲好,摒神静气,问道:“莫七,跟踪的人追上来了么?”

莫七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阵,才低声道:“少主小心些,跟踪的人不见了,街上倒是多了不少游侠儿打扮的家伙。”

赵开问道:“此处若是有械斗,皇城司的宿卫多久可到?”

莫七估算了一下,道:“最少要一炷香的时间。”

皇城司宿卫与养着许多武勋子弟的千牛禁卫不同,是正经训练的府兵,由各地军营征调,每三个月轮岗一次,专门拱卫皇宫以外的整个长安城。

“唏律律”一声,马车紧急勒停,赵开在车厢里一个晃荡,乘势从马车里钻出头来。只见莫七粗壮的双手青筋冒突,竟把马拉得前蹄立起,在空中悬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放了下去。

马车前端,有个醉汉模样的少年郎,就那么横卧在街上,与马蹄仅有半尺之遥。

莫七皱眉道:“他突然扑过来的,不知是何套路?”

赵开本来担心有弓弩箭镞之类的惨烈绝杀,没想到竟是碰瓷的桥段,不免有些失望。回头道:“嫣然,你没事吧?莫要动,乖乖等着。”

哧溜跳下马车,赵开离那醉汉保持了五步的距离,喊道:“兄台,有没有事啊?赵某带你去看大夫,可好?”

街边响起了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喝道:“兀那贼厮!你的马车撞到了鱼某的兄弟,假惺惺的作甚?”

可能是对方没想到赵开没有像其他的官绅那般暴怒喝骂,反而彬彬有礼,怕失了气势,只好提前站了出来。

赵开被这巨响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寻声望去,两个十六七的魁梧少年,衣裳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肌肉,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领头一人,身高八尺,威风凛凛。

赵开愣了愣,哪有刺客这么明目张胆的?好奇地问道:“两位壮士,可否通名?你们打算怎么办哩?”

领头少年大笑道:“大丈夫做不改名行不改姓,下邽鱼倶罗是也!你今日撞死了我的兄弟,鱼某不要别的,就拿你偿命便可!”

赵开差点笑出声来:好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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