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层层叠叠染红府苑映衬红墙之时，京州便已迎来四月莠蔓之季。彼时花开正好，微风醉意，绿柳拂岸，遣行人归家。

沈书一行人听完丘子先生最后一堂课离开幼青学院后，各州才俊的听学也就正式结束了。挨过今日皇宫的晚宴，明日各人便要踏上归程，各不干系。幼青学院的门缓缓关闭，里面锁着通习十三州的先生，一心求学的书童，寥寥无几的丫鬟小厮。这一段尘封的时光再次开启，怕又是到了明年的春来。

“阿书姐姐，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在这京州城逛逛。”书院外简敏拉着沈书的手，因为近来沈书居住在太子府，所以简敏找沈书就没有以前方便。听闻沈书她们要遍历十三州，简敏很想去，但是她必须回到鄜州。

“嗯，话说来到这京州我还没有好好出去看看呢，趁今天我们就一起去逛逛吧。”沈书笑着，她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不舍，但此去各州，危险未知，况简敏自小体弱，实在不宜远行。就陪着丫头好好的玩一次，明日分别时她才不会太难受。

“早说呀，在京州你们还有我熟悉吗？旁的不说，这玩乐我肯定比你们在行。”韩长载笑的坦荡，这话说的把自己给得意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京州太子除了玩乐啥也不懂。

“长载，父皇前日交给你的奏折可有看完？今晚父皇定是要检查的。”韩助安瞧着韩长载这架势，怕是又完成不了功课。他这个弟弟平日一看奏折就容易犯困，软磨硬泡的求自己帮他做完。平常自己还可以帮他应付，可这哪能瞒着父皇？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他以后是要做京皇的人，若真的不知一点政事，恐怕他上位之后会为难许多。而自己万一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情，那长载该怎么办？

“猪安哥哥，我不小心就把它忘了。”韩长载一脸痛苦，他感觉自己真的不是做皇帝的料儿，他这般散漫的性子，若是拘束在皇位，那该有多么痛苦。天下众人向往的权势他不在乎，人活一世，何不找安康幸福？这么想想韩长载与他人是不同的。

“猪安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个位置该由你来坐，韩长载心想。以前他也这般说过，可猪安哥哥生气的不理他好几天，他的哥哥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韩长载有时觉得，长兄也挺傻的，明明那么有才能，却什么都不争取，甘居人后。

“长载，你不可以说这些话。”韩助安正声回答，表情略有严肃。

“大王子，今日晚宴或许京皇想不起来这件事呢？你也劳心多日，何不如和我们一道出去放松一下。”静萱开口，她观察过，知大王子是个板板正正的人，平素除韩长载之外不与同龄的其他人接触，这样的人其实也挺孤单的吧。

“谢姑娘好意，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参加了。”他怕他这个冷淡的性子到时去了会败大家的兴。

“猪安哥哥一起去吧，你不是喜欢赛马吗？等我们游过华安街便去骏远厂骑马如何？”韩长载一脸希冀的望着韩助安，其余三人的目光也停留在他身上，所谓盛情难却便是如此吧，韩助安最终还是点了头，同意前去。

“阿书姐姐，这个好好看啊，这个也瞧着漂亮，我能要吗？”简敏摸着一个湘妃色雕花簪子和一对樱草色流苏耳坠，欢快的问。

“簪子是不错，衬的人蛮娇俏的，可是耳坠不太适合。你跳脱些，还是戴耳环适合。这流苏耳坠，我瞧着静萱带着应该是好看。”

“我？我不太需要。”除却一些重要场合，静萱一般不会装扮自己，太麻烦了，她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怎么会不需要呢，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呢？静萱姐姐生的这般好看，将来定能像阿书姐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小丫头说话直来直去，况且太子和大王子在旁。公然谈论夫婿，静萱有些不好意思。

“你就别打趣阿萱了，瞧她这脸蛋都红了。”沈书看向一旁的静萱，简敏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静萱长她一岁，一门心思都放在政事上，从来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沈书已有归宿，何时也得给静萱寻一门好亲事。

“姑娘家就是要美美的嘛。”韩长载听到她们提到了自己，他和长兄在这三个女儿家的谈论中简直插不上一点话，现在终于逮上了话题。说着将一只通体白玉而制一颗红石点缀的簪子插在了沈书的发间。“娘子真好看！”

“你干什么？”沈书猝不及防，在这么多人面前未免有些丢人，作势就要取下那簪子。

“你带着簪子多好看呀，干嘛要取下来？娘子是不喜欢这玉簪，还是不喜欢我？”

“看来你比较闲啊。”还有多余的手撩拨她。沈书听到韩长载这样说，终究是没有取下簪子。

“大皇子，不知你是否喜欢吃尚食楼的糕点？”沈书莞尔一笑，转向韩助安。

“也还好吧。”韩助安看着弟弟那双瞪大的眼，瞬间觉得自己也挺无辜，不幸做了两人的出气口。

“简敏，距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先去尚食楼填填肚子吧。你瞧，怎么还提着这些东西。来，交给姐姐，你自小体弱，可不能累着。”沈书还没等到简敏反应过来，就一把拉过简敏手中的东西，下一秒全塞在了韩长载的手上。

“静萱，你一个娇俏小姐怎么能自己提东西呢？还是交给我吧。”东西又到了韩长载的手上。

三个姑娘手挽手并排走在大街上，瞧这儿看那儿地，既惊奇又欢喜。她们身后是两个苦不堪言的男人，醉容阁里的胭脂水粉、裁容阁里的布锻衣绸、金玉坊里的时兴首饰……但凡她们喜欢的，都已挂在他们的手里，脖子上。

韩长载发誓，下回出来一定要备好银票和小厮，还有千万不能惹娘子生气。女人生气起来太可怕了，上一秒言笑晏晏，下一秒晴天霹雳，太捉摸不定了。娘子是用来宠的，用来爱的，否则难受的就是他们自己个儿了，这是多么血的教训啊！

“哎，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慢呀，别跟丢了。”

“来了”韩长载应声答道，看向一旁的猪安哥哥，一脸愧疚。

“阿书，真有你的。”静萱此刻都快被沈书惊呆了，敢让京州王子和太子为她拎东西还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地，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这男人，你哪日不吓唬吓唬他，他就要升杆爬上来。你得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离开了他就丢了全部。不然呐，他可不会珍惜你，天下男子都一个样。”沈书一脸认真的说，事实上她也是在瞎掰，毕竟她接触过的男子也就只有韩长载了。

“可是我看太子对你不一样啊，不管你怎样，他都是珍惜你的。”

“他啊，也就只有他这个傻子不一样。”也只有他看上她，对她百般好，也只有他走入她的心。

“静萱，你看大王子人怎么样？”

“大王子他挺直率坦荡，颇有才能，为人瞧着也是不赖的。”

“这样的人做夫君如何？”

“阿书，如今你都有太子了，若再招惹大王子，怕是不好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这样的人做你夫君如何？”

“你莫要玩笑。”静萱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好，我不玩笑，不过大王子人真的挺不错的，是吧？小敏”

“嗯嗯，和静萱姐姐多么般配呀！”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两人在玩笑中走到了尚食楼，静萱楞是没有再理她们。

“客官，您看需要点些什么？”小二进入包间，问向沈书。

“你们要吃些什么？自己点吧。”沈书把菜单交给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菜便上齐。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燕窝炒炉鸭丝、炒野鸡爪、小炒鲤鱼、肉丝炒鸡蛋、挂炉鸭子、挂炉猪、白糖油糕、如意倦、燕窝八仙汤、羊肉炖豆腐、炉鸭炖白菜。

几人吃的也甚是开心，席间小二温了一壶酒，端上来，说是楼里馈赠。几个人想着便收了下来。酒是清香的梅子酒，不烈，正适合女儿家饮。

“阿书姐姐，明日小敏就要离开了，我敬你一杯。”小小的酒杯，简敏一饮而尽，面上端着欢笑，掩去离别愁绪。

“到了冬至，我便派人去接你。”沈书饮尽，开口爽朗。

几人絮了好久，从刚入京州到评比赛，从平庸的太子爷到如今沈书的夫君，从清冷的大王子到有了朋友的韩助安……这一个月来，他们每个人都在书院里听讲，也都在成长。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们之间的情感更加的深厚。

“你们打算先去哪一州？”简敏想着若是先去鄜州，那她们就不必分开了。

“漳州吧，那你盛产药材，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还有一个原因，沈书谁都没有说。有一天夜间有人给她发了一封箭书，上面写着《坛经》上的一句，“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间，草木丛树，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刚开始，沈书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懂了。“一切大海”不正是穿过漳州的湛江吗？还这“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不正是漳州的雾云山和鹿门山吗？沈书难以分辨这箭书的来意，但这漳州定有古怪。

醉语逡巡间是公子白衣清朗，姑娘笑语嫣然。几人聚，便是年少意气，一身朗朗入怀，尘世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