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出发(1 / 1)谢孤云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陛下,人都走了。”

德忠公公进殿汇报时,韩辰刚作的画已落成。宣纸上,是红尘里的人,腊梅倚懒,女子游漫,冬会初雪,一把油纸伞下遮住潋滟芳容。这画,曾一幅又一幅的挂在书房,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拿下,如今画中的女子的神情更是掩去。这一抹俏影,全当是他最后的念想。他也许久不见这样的九夕了,每每执手便是雍容端庄的皇后,叫他陛下圣安。

“也该走了”,笔墨晕染,这画,得重新来过。

“长载和助安可出发了?”

“回陛下,太子,大王子等人此刻正在皇后娘娘寝宫,不知陛下可是要移驾?”

“不必”,估计她不想见到他,若去了在儿子面前还是得做戏,她会累。他怕她倦了,最后连作戏也不愿了。

“递呈给漳州王主的信可有寄出?”

“今日已派去驿站寄出了,想必州王看到信后必不会为难太子等人,陛下尽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也不知他的儿子在漳州会有什么发现,是否会遇到危险?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外出,虽说有助安伴着,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可他长大了,不该被紧紧拘着,早晚得经历人事,见识世间险恶。路还长,他得自己走才能成长。

凤仪殿内。

“母后,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儿臣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在皇后唠叨了好一会儿后,韩长载终于受不住开口道。

“谁担心你这小兔崽子,不过是怕你拖你长兄的后腿,凡事都得麻烦他一人。”皇后嗔怪,笑着拉起韩助安的手,这个孩子从小不争不抢的,懂事的让她心疼。

“好,母后,您是心疼猪安哥哥,儿臣顶多是个沾光的。”韩长载撇了撇嘴,这女人呐,硬是得口是心非。是谁在他感冒发烧时日夜照看着他?是谁因他误食坏果而担心不已?又是谁为他喜好一次又一次的请求父皇?韩长载从来不说,但他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了心底。

“书儿,打小起我就看着你欢喜,如今都要成了我儿媳了。想来还是这臭小子走了大运呢?”密友云罗的女儿成了她儿媳,她一定会好好代云罗照顾她。

“你这臭小子,这途中万万不可以欺负书儿!书儿若是受了委屈便同母后讲,母后定不会让这臭小子进家门。”皇后上一秒对着韩长载警告,下一秒笑的灿烂,温柔的对着沈书。

“皇后娘娘,我知道了。”沈书一脸茫然,心底暗暗发笑,韩长载敢欺负她?这怕不是他胆肥了,就是她不是沈书了。

“叫什么娘娘?母后蛮好听的,又不是摆设,是吧?”儿媳妇。

“我。。。”是不是就挺秃然。

“母后,娘子人羞涩,你别这样吓着人家了。是吧,娘子?母后叫你呢。”韩长载眉间一挑,他也想让沈书将他的母后视为自己的母后。

“母,母后?”沈书顶着几人的目光,弱弱的叫了一声。

“臭小子,书儿刚才叫我什么?”

“母后母后母后!你要愿意我和猪安哥哥天天在你耳边叫。”

“这不一样的嘛,还是书儿叫的好听。”

“这还没过门儿呢,就已经把儿子嫌弃得这样,以后我该怎么办啊?”韩长载假装抹泪,欲倒向韩助安。

“母后,时辰不早了,马车已在宫外候着,我们该去拜别父皇了。”韩助安开口,他再不把人拉走,怕今日就走不了了。

“这不还早吗?安儿啊,你在路上千万要小心,凡事别总是为这臭小子着想,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她面上谈笑,到底是不舍得。做了母亲之后,她才明白了自己母亲当初的心情。果真应了那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可是如今她已经回不去了,这梅州她已多年未归。梅里故人,亦是不在了。不过几更岁月,竟两鬓微霜,世事人非。

“儿臣晓得的。”韩助安温润笑着,他明白母后对他的关心。

“你父皇那儿就不必拜别了,他忙着呢。”他的江山万里,前朝奏要都在等着他。他已经许久没有时间,也抽不出空闲了。

“好”

几人拜别,踏出凤仪殿,殷九夕就在殿里坐着,也不上前,眼里却是艳羡万千。这几个孩子,还年轻,意气风发着,最缺不得的就是自由。只要愿意,天高海阔,鹏程万里也是去得的。她不能,她这只山间灵雀待久了金丝笼,就被雕刻成了人人观赏的金丝雀,雀儿的自由,自己是决定不了的。

“陛下,人已走远了。”

宫墙之上,一袭黄影伫立着,也不说话,就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的儿子走了,那个让她愿意与他作戏的人走了,大抵她也不会再理他了吧。宫墙之内,留给人的感觉是肃穆沉重,甚至有一丝丝的感伤。此时的马车却是不一样的画风。

“韩长载,你能不能别老靠在我身上!好好坐着不会吗?”沈书扶额,她就知道几人坐同一辆马车不太方便。谁知这厮说出门在外得节省过活,省了马车钱和马夫人力工钱,还是租一辆马车比较好些。沈书看着一身金玉华服的韩长载,又忆起他前日那副“钟鼓馔玉不足惜”的神情,还有太子府每顿奢侈的大餐,都替他能说出这种话而感到不好意思。太子爷差钱?谁会相信。上了马车之后,沈书才发现这厮竟然是在打她的主意。

“诶,你头往哪儿靠呢?把手拿开。”沈书发誓,之前看韩长载清朗绝绝的样子绝对是自己眼被纸糊住了,他现在妥妥的一个耍流氓啊,说声“不要脸皮”都是高估了他。

“娘子,我晕~”某人一脸“娇弱”,焉笑焉笑地。

沈书撩起车帘子,这才走了几里路就晕上了,敢情她是这么好骗的吗?

“静萱,太子说他晕,可否借你肩膀一用?”沈书偏不想让某人得逞。

“啊?”一旁的静萱就是想静静的看个风景,也不行吗?

“我晕干静萱什么事啊?”韩长载一听,立马弹坐了起来,这反应差点捅破了车顶。

“你晕又干我什么事啊?”沈书驳回道,自她被称为他娘子以后,他就经常神经兮兮的,浑然不见当初少年朗朗与清澈美好,反而时时撩拨她。

“你是我娘子,怎么不干你的事?”韩长载气急,这当娘子的怎么一点自我觉悟都没有?

“静萱是我密友,既然和我相干,怎么就与她不相干?”

“好像也是哦。”韩长载品了品,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怎么就感觉哪里不对呢?

“大王子,你知道从京州出发到漳州还需要几日路程?”静萱夹在两人的对话中间,实在是尴尬,动不动就拉她来当挡箭牌,这谁受得了?这车里尚还有大王子是个正常的,静萱宁愿和他尬聊,也不愿掺和太子爷的撩拨,她怕短寿。

“按现在的脚程来算,若一切正常的话,约摸五日之后便可抵达漳州。”

“还要五日啊?”她还是要受五天的折磨吗?她寻思着要不要雇个马车,毕竟得为太子和阿书留足空间。你看她思虑的多么周全,全然不带一点私利,一点都不认为他们两人打扰到自己。

“若姑娘不介意,叫我助安就好。”大王子听着挺别扭的。

“嗯,大王子,呃,助安,你就叫我静萱就好。”

“好,静萱。”

“咳咳,若姑娘不介意,叫我助安就好。”韩长载听着韩助安的话,一时玩心大起,便学了起来。只不过这声调……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会介意呢?你说是吧?助安,助安,安,小安安~”

“你能不能正常点?”沈书严肃批道,然而下一秒,“是吧静萱?阿萱,小萱萱~”

韩长载,沈书相视一笑之后,便爆发出控制不住的笑声。刚才还在互呛的两人,此刻这般无聊幼稚。

“阿载,你莫胡闹!”

“阿书,你又胡说!”

韩助安和静萱的声音同时响起,本来二人没有什么,被那两人一说,此刻气氛竟有些微妙。

“小安安,你胡闹。”韩长载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模仿,根本停不下来。

“小萱萱,你调皮,怎么又胡说?”沈书学着韩长载的语调,继续调侃这两人。

车厢内,被模仿的两人皆是有些气恼,甚至觉得这简直是胡闹。然而少女红润的脸颊,少年微红的耳垂,还是掩不下此刻两人内心的想法。

少年们的心事其实很简单,饶是他一个肩担大任的太子抑或她一个继位梅州的王女,纵他一个稳重成熟的京州王子或是她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都该是怀有草长莺飞的清风明月,都有着同着众生一般的爱恨情仇。哪怕一次忍不住的微红与心动,也都是人类最常见和普遍的情感。

他们会长成大人,或许会感到痛苦艰难和迷茫,或许会有以前从未有过的欣喜若狂与悲痛,或许平淡无声的挨过生命里的每一场呼啸,或许轰轰烈烈的受一次伤,再接着顽强。但这些尚未发生的事,并不妨碍此刻他们幸福着,快乐着,幼稚着。

高傲如沈书,她无法看到此刻的她做着她曾经以为只有孩童才会做的事情,但她依旧笑的开怀。冷淡如静萱,十六岁的少女还是会因一句不经意的话语润红了双颊。这些都无关乎她们是谁,幸运的是她们遇见谁。又是成为了怎样的大人?或者说怎样的另一种少年。永远都有人长大,也永远都有人老去。缘来缘去,最后才知道,简简单单地,平平凡凡地,如期所愿地成为一直想成为的人是多么幸福。

欢笑惊了林鸟,林鸟扑飞又惊了谁人的眼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