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夏天似阳,那么冬天就像是月;夜晚的月光就好比北方的雪,一层层地铺盖在小镇黑亮的瓦片上,散发出盈盈的冷白色气息,显得那么幽静、阴冷。
刚吃过晚饭,冬天想去院子里走走,看到萝卜叔还是和白天一样的姿势坐在石桌旁,只是他注意的不再是笔墨纸砚,而是抬头望起了天上的月亮。
冬天悄悄坐了过去,靠着椅子上和他一同望向那清幽的月亮。
许是傍晚时刚下了一丝毛毛雨,湿气与寒气并压着,压得这月亮灰蒙蒙的,如同盖了几层黄色的薄纱,看不清边界。
“这里还挺不错的!”原一松转头对着冬天说道。
“你是说这院子吗?”
“那当然!”原一松点头。
“我们镇上还有很多好看的地方呢,比这院子大的多。”冬天有些自豪的说道。
“是吗,那你愿意做我的小导游吗?”
“那当然啦,不过作为补偿,你要当我师父,教会我画画。”
“这是自然,我答应过你的。”
原一松看到冬天对画画这般感兴趣,心里很高兴,忍不住摸了摸冬天的头。
冬天内心欣喜道:“以后放学,还有周末不再是一个人无聊的写作业了。”
慢慢的,冬天每次放学就很少经过陈婆家门口了,都是待在家里临摹着原一松给她的画稿。
时间一长,陈婆都有些担心冬天最近是不是又淋雨生病了,以前上下学都会经过家门口的,现在已经有一段日子没看到这小丫头了。
自冬天懂事以来,印象中的阿婆每次看到自己都是满脸慈笑,而相反的,对自己的孙子小李子往往都是训斥的多。而且每逢重要的日子,淘到些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拿一部分给冬天;还说冬天像是雨后的甜瓜,越长越甜,而小李子就像是野外的枇杷,越长越枇(皮)。冬天有时都会怀疑,相比于小李子,好像自己才是她亲孙女似的。
冬天每次上学,大多都会绕道,多走几分钟经过阿婆家门口,一来是向阿婆问好,二来是和小李子一同去上学。而最近这段时间冬天要学习画画,所以就很少经过阿婆家门口了。
这天,在放学的时间段,陈婆还是没有看到冬天经过门口,便拿上做好的莲子黑糖糕,提着个竹篮子朝着冬天家走去。
推开半遮掩的门,走进院子里,看到石桌旁空空如也,刚想叫唤冬天的名字,可转眼就发现走廊的红柱子底下,冬天正拿着毛笔,在那张笨重的老木桌上,正有模有样的在画着些什么。
陈婆顺势看了看,也没看懂这丫头在画些什么,但心里有些高兴,因为冬天看起来很享受。不过此时的冬天却是画的入迷,并没有发现陈婆的到来。
陈婆继续着眼看了一会儿,刚想说话,就被屋子里出来的人抢先了。
“背要直,你年纪小,要养成好的习惯。”
说话的人正是原一松,腿上看起来有些瘸拐,手上还拿着茶壶,话语有些严肃。
隔着柱子,陈婆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才往旁边走了一小步,热情地说道:“你好,你就是前段时间来这里的那位客人吧,我是冬天的阿婆,在这住的还习惯吧!”
因为柱子挡住了视线,原一松这才看到陈婆,客气的回应道:“哦……您好,刚来这里养伤,这里环境很好,也很舒适。”
“阿婆,快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冬天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给阿婆这段时间的成果。
陈婆摆了摆手,“我哪儿会看这些。”又转头对着原一松问道“:这画画是原先生教的吗?”
“嗯,冬天很聪明,天赋不错的。”原一松笑着夸奖道。
陈婆也是毫不吝啬的跟着夸道:“我就说嘛,这丫头打小脑瓜子就机灵着咧……”
“阿婆别这么说,我还差的远呢。”冬天被夸的有些害羞,脸色微红。
“做得好就应该被夸嘛,特别是小孩子,多夸才越有动力嘛!”陈婆倒是对冬天的夸赞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
原一松:“是啊,而且过段时间有一个少年组的国画赛,想着到时候也挑选冬天的画去参赛,这比赛还是很有权威的,每三年才组织开办一次,所以,让冬天也能够尽早接触、借鉴才好。”
“真的呀,不过,冬天的画也可以吗?”陈婆心里高兴又有些担心,不想刚起步的孩子就着急着去比赛,万一受到打击就不好了。
原一松显得底气很足,“没问题的,我心里有打算,而且冬天天赋不错,她自己也很喜欢,如果想要在这方面有所造就,这也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那样自然是好的!”陈婆点点头,内心多少替冬天感到高兴。
“哦……对了,这是刚做好的莲子黑糖糕,来尝一尝。”
陈婆这才想起手上还拿着莲子糕,便把它放到桌子上的砚台旁。
冬天看到后两眼放光,“哇……是莲子黑糖糕,谢谢阿婆,阿婆最好啦!”
“就知道你这小嘴馋的,那我先走了,店里可没人看着呢,你要注意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陈婆叮嘱冬天后,向原一松示意了一下便向门外走去。
冬天在身后喊道,“阿婆慢走……”
原一松:“你这位阿婆倒是很关心你嘛。”
冬天:“那当然了,不过……她老是把我当作长不大的小孩。”
说完,冬天便放下了在手中的毛笔,把包裹着莲子黑糖糕的荷叶掀开,黑糖的甜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
冬天拿起一块递给原一松,“给你,尝尝,这可是阿婆最拿手的。”
原一松接过,拿近嘴边闻了闻,“嗯……确实很香!”
放到嘴里只嚼了片刻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不是太甜了些……”
“哈哈……刚吃的人都这么说,最后都会慢慢喜欢上的;这里面的莲子可是精心挑选过的,和蜂蜜一起捣碎才加上去的,可甜了。”冬天边说边满足的嚼着莲子糕,一脸的享受。
原一松吃过一块后便不再拿起第二块,甜味太重,拿着茶壶对嘴就是一大口,随后瘸拐着回屋里去了。
寒风不顾人情暖,就连太阳也退避三舍了。院子里没有了阳光的照射,花草都褪去了彩色的伪装,垂头丧气地相互挨着,唯独那一圈高耸的白墙,偷偷地穿上了灰色的纱衣,努力着想要露出头角。
临近傍晚,木门咯吱的声音响起,是奶奶刚聊完家常回来了。
平日里,奶奶打理好院子,整理完客房,都会去别家聊聊家常,有时是去陈婆家,或者小面馆里,有时又会去镇西边的桥头对岸的大伯家里,又或者是去“红姑”庙里,而且,一去就是一整天。
“回屋里画啊,就这点亮光对眼睛可不好,也不知道冷吗?”奶奶走近才看到冬天还在走廊上画着画,责备她不顾寒冷。
冬天画的入神,有些敷衍道:“再画完这一点就好了……”
奶奶有些无奈,走进屋里拿出了两支粗蜡烛,因为是老宅院,都不喜安灯,只有两盏大灯笼挂在门口,大多数时候是天黑了才点亮的,然而现在因为冬天的缘故,奶奶不得不提前点亮了。
灯笼慢慢映照出像日出般柔和的红光,冰冷的走廊也被这柔和的红色铺满,稍不留神就会被这温馨的画面所吸引,让人深陷其中。
冬天白皙的脸庞被映照得红通通的,走廊上也留下了淡淡的稚影,端坐着的身子,加上被吹起的几缕发丝,在远处定眼一看,她就好像融入了这傍晚的流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