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包括荀卿染在内,都是一愣。那牙婆似乎也没想到出这样的事,忙先给荀卿染陪笑,就过去要拉那女孩起来,那女孩死活不肯起来。
“求姑娘留下我,我什么活都能干。”女孩跪在那里磕头。
那女孩抬起头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泪眼盈盈,颇为楚楚可怜。荀卿染记得她是第一批就被剔除的人。
那牙婆见荀卿染有些迟疑,就笑嘻嘻地拉了那女孩起来,往荀卿染身前推了推。
“姑娘,您仔细瞧瞧,这个丫头又洁净,模样又周正,又心灵手巧,您瞧她这手,也是能做针线活的。”
牙婆又掀起女孩的裙角,露出一双花样精致的绣鞋。
荀卿染瞧见了,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绣鞋样式太过精致,而是这女孩子竟是一双尖翘翘的小脚。荀卿染记起方才这女孩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只怕许嬷嬷和薛嬷嬷两个早瞧出来了。
这个时代也听有人裹脚,不过多是南方一些地区,而且多是特殊行业,寻常人家毕竟少见。因此围观的些小丫头都探头探脑起来,看稀奇。
“姑娘瞧这丫头,粗活虽做不了,可做些针线、端茶倒水却是能的。姑娘以后是大富大贵的人,买了这个丫头,或有用处。”那婆子陪笑道。
“求姑娘救救我,不要让我就要落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那女孩又哭泣起来。
“这丫头这张嘴很是不好。我们家姑娘是菩萨,不计较。若是遇上那历害的主,只怕还没赚到银子,陪了命还惹了官司。”许嬷嬷笑呵呵地向那牙婆道。
牙婆脸色变了几变,忙赔礼不迭,就扯了那女孩要离开。
“等等,这个丫头,我买下了。”却是辛姨娘开了口。
“姨娘……”薛嬷嬷似乎有些意外,在辛姨娘耳朵边低语了几句。
辛姨娘摆摆手,“我知道,无妨的。”又对那女孩道:“我买下你,你也不用去你说的那地方,你可愿意?”
那女孩见不是荀卿染要买她,便有些不愿。
辛姨娘笑,“你是不愿意了?看来你不是怕去什么地方,而是实在想跟着我们家三姑娘吧。可我们三姑娘已经买够了人,你还是找下一家吧。”
那女孩被说的脸一红,牙婆看着不是事,忙上前拉了女孩退了出去。
天气转凉,荀淑芝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荀卿染就拿了平时攒下的银子,让人出去打了两只金镯子,又拿了自己做的两色针线,送给荀淑芝做添妆。
小吴姨娘正在荀淑芝的房内,对荀卿染送的针线看也不看,不过看了荀卿染送的金镯子,脸上才露出些笑来,亲自招呼着丫头们送茶送果。
“我也给三妹妹准备了件东西。” 荀淑芝说着,便去箱子里取出个小包袱,拿到桌子上打开来,却是一件锦缎烟霞红的妆花褙子。
荀卿染记得还是年前,荀淑芝因给方氏做了一套衣服,方氏非常喜欢,就赏了这块料子给荀淑芝,当时荀淑芳看着眼红,却也没能得到一块。再看做工,针脚细密,领口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缠枝花卉。荀卿染也是做惯活计的,知道这件衣服可是花了大工夫才能做出来。
“妹妹试试,看合不合身。”
荀淑芝抖开衣服,荀卿染站起来,拿衣服在镜子前比了比。
“长短肥瘦都正好,二姐姐费心了。”
荀淑芝有些不好意思。
“三妹妹,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着。我不会说话,姨娘脾气……又是那样,三妹妹待我的好,我都知道的。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做件衣服,谢谢三妹妹,这些年的宽容。”
原来荀淑芝心里也是明白的。
“二姐姐这样说,我倒要惭愧了。”
小吴姨娘正从外面端了盘葡萄进来,并没听到两人说话,却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衣服。
“唉呦,姑娘好生生把这件衣服拿出来做什么,这料子就是太太也不多的,姑娘日夜赶工做出来,以后嫁过去,有什么应酬穿出来,才显姑娘的体面和能干那。”
“姨娘,这衣服是给三妹妹的。”
“啊?”小吴姨娘一愣,脸上全是不舍,可又看到旁边放着荀卿染刚送的镯子,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三姑娘送我们二姑娘的镯子,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反是我们二姑娘给三姑娘这件衣服,那可是千金难求。不说这料子的难得,单说这手工,一二十两银子是值的。”
荀淑芝脸就红了,呐呐道,“姨娘……”却也再没有别的话。
荀淑芝出嫁那天,荀卿染第一次看到了张子皓。张子皓身量高挑,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身板却有些瘦弱,不过他相貌清秀,言谈举止也是谦恭稳重。听人说他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荀卿染心中为荀淑芝庆幸。
转眼便到了荀卿染的婚期,婚礼前一天,按照京城风俗,荀家特意请了一个全福太太和荀大奶奶一起,带着一共一百二十台嫁妆,去安国公府安床。
送嫁妆之前,荀大奶奶带着荀卿染去看了她的嫁妆,竟满满地摆了一院子。从床、桌、器具、箱笼、细软、衣服、被褥等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最大的一件便是一张花梨木的拔步床,然后是内外房家伙如案桌、方桌、茶几、古董架,床前橱、衣架、春凳、梳妆台等应有尽有,甚至连马桶都包括在内。
“姑娘别笑,这马桶可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马上能动,讨个好兆头,愿姑娘嫁过去就能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那个全福太太笑着向荀卿染解释。
荀大奶奶领着荀卿染一样样地看,时不时提点两句,也就是这件东西是如何如何得来不容易,那件东西做工如何精致,这件花了多少银子,那件用了多少人工。荀卿染自然连连称谢,那全福太太也不住口地赞方氏贤德、荀大奶奶能干。
这边荀大奶奶带人去铺床,荀卿染就叫人请了荀君晖过来。
她那天买的两个丫头,一个取名叫做茶花,一个叫做紫菀。这些天都留在水畔居,一边查看两人品行,一边让桔梗教她们规矩。她明天就要出嫁,已经想好了把年纪大些更加稳重的茶花给荀君晖,自己则留下紫菀。
一会工夫,荀君晖就来了。
荀君晖已经到书院读书,他和荀君皙在书院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本来早就要搬过去,但是他不放心荀卿染,便还住在外院,直等送荀卿染出嫁,才会搬过去。对于荀君晖搬出去住,荀大老爷本来并不同意,但是毕竟君晖一进京就一直住在外院,他租的那房子,又靠近书院,每天去书院读书也很方便。荀君晖和荀大老爷说了几次,荀大老爷也就同意了。方氏心里是巴不得的,但是嘴上却不肯说。见荀大老爷肯了,方氏还主动拿出钱来,要替君晖买下那所房子。
荀卿染跟他说了买丫头的事。
“木棉年纪渐大,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要想着提前给她安排好出路。这个丫头,先让木棉调/教着,等木棉出去的时候,她也能顶用了。”
荀君晖点头应了,又说起给荀卿染置办嫁妆的事。 原来他不放心,连日都是和荀君皙一起,从书院下了学,就盯着给荀卿染置办嫁妆的事。
“……即便帮不上大忙,总要在旁边看着才能安心。虽没有田宅,那些家伙倒也够用了。”荀君晖道,又低了头,“若是我年纪大些就好了……”
荀卿染明白弟弟的心思,少不得开解他两句,“钱财身外物,这已经比原本想的好很多了。”
桔梗端了茶进来,就退了出去。
“姐姐,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屋里只有姐弟两人,荀君晖小心翼翼打量着荀卿染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荀卿染一愣,从拿起旁边的靶镜照了照,“我还好吧,哪里有不开心了?”
“虽然没有不开心,可也没有开心。姐姐脸上,少了几分喜气。”荀君晖闷闷地道。
荀卿染顿时沉默下来。
“姐姐,你不喜欢这门亲事吗?我是不是不该把姐姐的八字告诉容老太君?……齐攸,齐四哥的为人我打听了,他不是好色之徒,朋友相处,也很有义气。国公府根基深厚,老太太、太太、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规矩多些,却也有它的好处,谁都不能乱来。姐姐嫁过去,只要做足本份,就无需担心什么。”
荀卿染认真地看着荀君晖。她这个弟弟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原来他是很赞成这门亲事,原来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样成熟的想法。
“你说的很对。”荀卿染点头道。
情投意合的婚姻实在是个奢望,而良好的婚姻关系都是需要细心经营的。脸上缺少喜气,荀卿染摸摸自己的脸,那么或许她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积极一点,最起码给这份婚姻一个良好的开端。
“姑娘,太太那边叫您过去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