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奉并没有着急出山，这个决定他觉得不应该那么仓促。他回到下清院吃了一顿饭，睡了一次觉，最后呼吸了一遍崂山的空气，就和所有即将离乡的人一样，他心中亦生出了一种不知该怎么描述的悸动，这种悸动让他软弱，让他失去勇气。

“小奉，你真的要走？”

龙道士等在宫门，一身道衣被风吹的呼啸不止。

龙奉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最为肆意的流着眼泪：

“师父，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我愿意下山找一个希望，找一个机会！我不相信这世间就如此的不公，我不相信永远就有些人高高在上，有些人就永远匍匐在下。我要看到那方世界，我要亲眼看到！纵使我一无所得，纵使我头破血流，我都无怨无悔！”

“痴儿，痴——儿！”龙道士老泪纵横，哽咽的将下山的路让开，随后骂道：“给我滚，别让我失望。”

龙奉再次磕下三个响头：“谢谢师父。”

随后，他站起身来，向着未知的未来出发。

他不知道去哪里，可他知道天下之大。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都无妨阻挡他。

虽然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却仍然感到惶恐，双手不知不觉的握紧成拳。

龙道士抬起头，乌云密布的天仿佛随时要咆哮如雷，他将手上的斗笠扔向窄窄的山道，喊道：

“天要下雨，祝你成龙。”

龙奉握着的拳头瞬间松懈，下意识的往后一伸，一个竹叶斗笠被他握在手心。

“谢谢师父！”

轰隆，一声雷动。

龙奉将斗笠戴在头上，不管前方是风是雨，他都要闯一闯。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龙道士的心刹那间回到了数十年前。

当时的自己若也能这般活过一次该有多好！

不求前程，只问对错。

龙道士叹了口气，转身又回到黑暗而寂静的世界。

——

“总有一天，我要看见你所说的那方世界！”

龙奉的话在虞尧臣的耳边不断回响。

低下头，那株牡丹花已经被从新栽进了土里，焕发了生机。

虞尧臣用手轻柔抚摸过它较弱而又美艳的花瓣儿，低语道：

“这一方世界又是什么世界？”

轰隆，一声雷动。

虞尧臣皱眉望天，黑色的狂暴积蓄一起，仿佛随时到要降下大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它可承受不住。”

虞尧臣走向竹林，并指如刀，青竹应声而断。虞尧臣在青竹前后的两个关节上用力，这两个关节弯曲向下，留中间一段还保持原样，虞尧臣将弯曲的关节插进牡丹花两边的土壤里，一个口字型的庇护所就这样有了雏形，虞尧臣又将青竹的叶子堆在上面，这样看起来就有模有样了。

虞尧臣满意的拍了拍手。

天上淅淅沥沥的降下雨水，虞尧臣最后看了一眼白牡丹之后就小跑回住舍。

冷气往空中上升，竹林里的生物都早已各自躲回自己的巢穴。

可事无绝对，总有笨蛋因为睡过头还未来得及逃命。

天气不等人，雨水一恍惚的功夫，就从毛毛细雨变成滂沱大雨。

这只蝴蝶被冷冽的雨水打落在泥土里，轻盈的身躯变得笨重不堪，无论它怎么坚持不懈的煽动翅膀，都不会飞起。雨水打在它的身体上，翅膀首先被淹没，随后是身体……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轻轻将它擒起，它努力的煽动翅膀，却被一根手指按住，只听：

“不要乱动，下这么大的雨你可飞不起来。”

蝴蝶仿佛听得懂她的话，变得“安静”起来。

“唉，可怜的蝴蝶。”

香玉蜷缩在小小的“屋子”里，一手抚弄蝴蝶，一手伸出屋外接着雨水。

雨水掉落在她的手心里，又很快的融入她的肌肤，她的皮肤瞬间变得光洁、润滑。

轰隆隆，电闪又雷鸣。

她吓了一跳，缩回手，头埋在两膝中间。

“害怕，香玉害怕。”她喃喃自语，可怜而无助。

在她手心的蝴蝶也微微颤抖，对这天地的吼叫望而生畏。

“不要害怕。”香玉抚摸过蝴蝶的翅膀，用仍是惊慌的语气安慰道。

她想起了绛雪——那株耐冬树。

在无数个这样的风雨里，绛雪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现在，绛雪却不在她的身边。

她感觉到无所适从，整个身子都变得瘫软无力。

“绛雪姐姐，香玉好怕。”

香玉委屈的从口里将这句话说出，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随着她的抽泣，她的白色裙摆也变得褶皱。

就在这时，她见在哗啦啦、轰隆隆的声音之中突然想起一阵脚步声。

是绛雪姐姐？她惊喜的抬起头，却看见一个拿着雨伞匆匆跑来的黑衣男子。

这是一个她既熟悉也陌生的人。

虞尧臣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搭建的花棚中的女子。

她是谁？她怎么在这里？

虞尧臣满脑子不解。

“你……”

听到虞尧臣的声音香玉害羞的低下了头，白皙的脸上立刻泛起了赧然之色。

这个反应让虞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先不理会这个，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被保护的严实的白牡丹，见没有什么状况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很在意她？”香玉抬起头，怯生生地道。

虞尧臣警惕道的看着这个女子，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好凶。

香玉被虞尧臣的眼神吓到了，连忙低下头。

虞尧臣看到她这个反应不由得噗嗤一笑，心中警惕心瞬减。

这么好欺负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坏人？

他笑着回答刚才香玉的问的问题：

“怎么能不在意它呢？就因为我喜欢它，它就被人送到这里，没有人问过它的感受。你想想，一株花被从土里给连根拔起，得有多痛啊？”

香玉听到这个始料未及的答案，一颗心瞬间小鹿乱撞：

“你喜欢她？”

虞尧臣哈哈一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株白牡丹是花中的杨贵妃，我怎能不喜爱？”

香玉感觉自己的脸被火烧的一样：

“原先还以为你是沙叱利，没想到是我想错了……”

她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