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尧臣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颠簸之中。他睁开眼睛,原来是在马上。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情景,他很庆幸自己现在是在马上,而不是在蒸笼里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
天色昏暗,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虞尧臣忍受着身上被绳子束缚所带来的屈辱感,默不作声的运转体内的力量。
对于这点幸苦修炼来的力量,他是万般信赖的。心里甚至想到了挣脱束缚后,好好教训那个浪荡女人的种种想法,但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往日如臂使指的这股力量竟然消失了作用,一出体外就消散如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这一结果惊恐万分,几秒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除了冷冽的寒风还夹带着一种腥臭之气,无论马儿怎么疾驰,都驱散不开。
虞尧臣发现这个细节,仔细追寻,最后终于找到了源头。可这一发现,却让他错愕不已——这股味道竟然是从自己的衣服上散发出去的。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将自己的一身行头看个彻底——原先的干净道袍已经消失无踪,现在的身上穿着的是不知从哪来的破烂衣服,隐隐的还看见黄色的排泄物和暗红色的污渍。
怪不得!
虞尧臣总算明白自己一身法力无从施展的原因。
是因为这些腌臢东西。
他听过师兄们说过这些危险,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他哑然无语。虽说修行到一定阶段就不害怕这些腌臢东西了,但起码现在还不行。现在想来,他后悔莫及,如果不是自己有持无恐的丢掉该有的警惕又怎能沦落至此。他顿时领悟到,会法术的人也是人,属于人的破绽一个不少。
这一刻,他初下山时的傲气凌人消失不见,属于人的精明警惕又重新回到身上。
他首先想到的是小白。那匹野马的子嗣,骄傲绝伦且聪慧异常的白马。
他转动头颅,一股熟悉的嘶鸣声瞬间响起。
毋庸置疑,这是小白的叫声。
虞尧臣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匹落在队伍最末尾的白马。在黑暗中,虞尧臣看不清它具体的模样,但足以听清这声音中传达出的痛苦,它伤痕累累的形象立刻在虞尧臣的脑海中有了画面,这必定是它不甘沉沦的下场。而值得虞尧臣庆幸的是,这匹聪明的马儿没有选择愚蠢的忠义,而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虞尧臣试图挣脱手后面紧紧束缚的粗绳,但身体的无力感让他无法这么做——是药的后续效果。
这药真是神了!
虞尧臣回忆起那个馒头的滋味,他记不得自己有尝出来属于馒头之外的味道。
这说明此药无色无味,不是简单的蒙汗药那么简单。
连带着他又想起了那个给自己下药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一时间,这个形象和干人肉包子勾当的孙二娘合二为一。
孙二娘到底是什么模样,虞尧臣早已记不清楚,唯一肯定的是,这个孙二娘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干的勾当更是骇人听闻——包子里的馅虽说同样是白花花的肥肉,但却不是从猪身上来的……
这么一想,虞尧臣顿觉毛骨悚然。
妖魔鬼怪不可怕,可怕的是披着人皮却不做人事的畜牲。
虞尧臣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完好无损的活到了这里。
但毋庸置疑的是,绝不是这孙二娘似的人物突发善心,一定是另有缘由。
虞尧臣恨不得自己有掐指一算的本事,将这来去因果算得清清楚楚,可惜这不太可能。
倏然间,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住在三狐铃里的香玉。
自己昏迷过去一无所知,香玉却未曾。
“香玉,香玉。”虞尧臣轻轻唤了两声,根本没人回答。
虞尧臣这才发现,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铃铛已经不翼而飞!
连带着的,还有那柄师父所赐的宝剑。
可恶!
虞尧臣破口大骂。
他觉得自己就像毛被拔光的绵羊,一干二净的躺在案板上,只待别人宰割。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人生中的所有荣辱都显的不值一提。
他心脏拼命的跳动,既有愤怒也有不安,而这种两种情绪又很快被一种强烈且急促的慌乱所代替。他忍不住去想象自己死亡的画面,不由得浑身一颤。汗水浸湿了的衣服,被风吹的发冷。他抬起眼,想看清敌人的样子,却瞬间一滑,险些跌落马下。狠戾的眼光一闪而过,他终于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
活下去。
虞尧臣的心归于平静。
——
行至天黑,在荒郊野岭上,又出现一家无字招牌的客栈。
五匹马“吁”的一声停稳。所有人相隔一天再次踩在踏实的土地上。
其中一人点亮了一支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虞尧臣看清了眼前的这几人。
四男一女,女人就是那个客栈里的妇人。在她身旁有一个精悍的圆脸男人,这男人的地位似乎与她相等,不仅是并肩站着,脸上更是毫无谦让之态。其余三人都小心翼翼的追随在二人身后,虞尧臣刚想进一步观察,一个似瘦猴般的跟班就奉了命令的走到他的身旁。虞尧臣低下自己的头颅,尽量不去看这个人,因为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出憎恨的目光。
他未曾能做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必须将其掩饰。
女人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扫过虞尧臣的身体,一条似蛇的舌头舔舐上唇,红润的散发着危险的色彩。
在他身旁的圆脸男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走向客栈里。
女人混不在意的走向虞尧臣的身边,手指勾向虞尧臣的下巴,呻吟道:“你是我的。”
虞尧臣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人看见虞尧臣这副冷峻的面孔,忍不住的发出了一道淫荡十足的声音。
她嗯了一声,拍了拍虞尧臣的脸蛋,咬住牙齿道:
“就喜欢你这股劲,今晚上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虞尧臣总算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活到现在的,他的脸上止不住的闪过一丝屈辱。
女人细心的将这一神态捕捉到,呵呵笑道:
“你的价值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哦,你是我的礼物,一个完美的礼物。”
她舔舐嘴唇,咽下了口水。
“走,进栈。”
女人挥挥手,一马当先的往前走着。
虞尧臣看向这个无名客栈的门扉,觉得它像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