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致眼睁睁地看着江务观走进师父房间,随后不久又带着一脸寒霜地走出来。
明明只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半大少年,平时冷冷淡淡也就罢了,如今一副生人勿近,近者死的样子,吓得衡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吃莫名其妙的飞醋吃到师父那去了,衡致默默地感叹一声,这两人的关系估计是不可调和了,不过小师弟这占有欲真是恐怖,这还没跟人家有什么呢,万一日后真的有个什么,那还不得整天乱吃醋吃到饱。
但是高高在上绝美无双的月汝仙子,怎么能是他们这种凡人肖想的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衡致倒是很敬佩江务观这种倔脾气。
江务观似乎也清楚他与梦中之人的隔阂,从那以后越发沉默寡言,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修炼,就是出门挨着去听真人们的授课。
相比之下,衡致跟雀生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了。
这日,衡致照例在师父房里沏茶,雀生拿起一杯茶,身子歪过来看着衡致,突然开口问道:“衡致,你怎么还没开始引灵?”
衡致一听这话,激动得端着茶壶的手都在颤抖:“师父,您这是终于想起我了吗......”
雀生稳稳地喝了一口茶,完全不为所动地继续问她,语气里还带了点怀疑。
“你师弟估摸着今日就能引灵成功,倒是我看你,授课听了不少,资质也不算太差,怎么半点都没有要开始修炼的意思。”
衡致慢慢地垂下头,支吾着说:“师父......那些修炼的方法......我都听不懂。”
这不能赖她,实在是进行修炼的方法太玄了。
什么宁心静气,摒弃杂念,陷入忘我的境地,如果衡致是个纯粹的凡人倒是好说,可她偏偏还有以前的记忆,尽管过去了十几年,但上辈子的记忆就像扎了根一样扎在她的脑海里,连个小小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且她一闭上眼睛,不是想睡觉就是东想西想,修炼实在是玄之又玄,她连自己具体要做什么都不清楚,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努力。
雀生皱了下眉头,思索着,小丫头的资质虽然在弟子中不算拔尖,也没有江务观的好,但看起来悟性不错,一点就通,怎么放到修炼上就成了木头。
但他转念一想,前不久他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教导她,小姑娘怕是跟他置了气,有现成的师父一对一教导,也只有江务观那小子不会珍惜了。
雀生前两日那番话气得江务观不轻,并且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日子不会继续惦记他姐姐,雀生心情大好,转眼就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在了脑后。
他咂巴下嘴,回味了一下嘴里的茶叶清香,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茶杯底座与桌子碰撞出一声轻响。
“今日为师得空,就来教导你如何引灵吧。”
您平时看起来也不像很忙的样子。
衡致好容易得到了雀生一句恩赐,忙不迭地低头感谢。
“谢谢师父!”
雀生也不废话,直接领着衡致出了门,刚一踏出门槛,日光冲着他铺头盖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下眼睛。
衡致跟在师父后面看到这一幕,嘴上不说,心里又是一阵密密麻麻地吐槽过去。
您这是多久没出过门了啊?在屋里呆太久会憋出病的。
她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突然一不小心看到雀生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干净形状漂亮,手背上浮着青色的血管,因为常年待在屋内,手掌包括上面露出的一节手腕,颜色都是泛着柔光的玉白。
衡致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虽然是同样的又细又长,但跟雀生手掌的细腻不同,她因为常年做着各种各样的活,免不了磨出几个茧子,而且颜色也没有修士养尊处优的来得漂亮。
大着胆子抬高了一点头,衡致悄悄观察着雀生的后脑勺,一头青丝半点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看起来也是被保养得很好的样子,半根干枯的头发也没有。
衡致其实没有特别仔细地看过雀生的长相,一是惧怕二是胆怯,况且师父的长相清淡,残忍一点地说并没有惊艳之感,眉眼虽然长得好看,但还不足以让人惊叹。
而且衡致一开始见到雀生,第一眼就以为他是那种冷淡禁欲的高冷仙师,做事一板一眼不近人情,但是这种看法连半刻都没有维持住,雀生就自己打破了。
师父虽然脾气古怪,懒散颓废根本就没个修士样子,但通情达理很好说话,嘴上说着啥事不管,结果到最后还是要帮自己徒弟一把。
当然,这要在不惹怒他的情况下。
衡致不由得想起那日那位茶壶美人所说的,向他撒撒娇就好了。
她瞥了一眼雀生,又赶紧低下头去。得,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撒娇,更别提是对着一个并不是特别相熟的人,而且那人还是她师父。
不料雀生却适时地停下,说道:“就是这里了。”
衡致一看,竟是她常来的后院灵泉,不过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好奇地走上前两步,转头看着她师父。
雀生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好脾气地解释道:“这里是整个时隐居灵气最盛的地方,在这里修炼会比较方便一点。”随后他示意衡致找个地方坐下,他准备开始教她打坐引灵入体。
衡致左右张望了一阵,忽然就想起遇见茶壶美人的那日,师父刚巧就站在那人当时站着的地方。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衡致却有一种微妙的错觉,但紧接着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念头甩下去。
等到再跟师父关系好一点的时候,她就问问师父那位美人究竟是何方人物,衡致入宝华这么久,从来都没听说过月汝仙子有亲戚也在门中,更没听说过有位跟月汝仙子一样容颜绝色的人物。
但也可能是她孤陋寡闻,她迟迟没有开始修行,联系不上一起进来的余眠等人,又因为师父在其他弟子中受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鄙视,让她一直没能融入进去。
这么想着,衡致找了一块空地坐好,有模有样地开始盘腿修炼。
她睁着眼睛,问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雀生。
“师父,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啊?”
雀生简单地回答道:“闭目,静心,感受周身的灵气,再把它引进身体里。”
衡致于是赶紧闭上眼睛,但一闭上眼睛,听觉和触觉就被放大了,衡致无比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灵泉哗啦啦的流水声,从高处越过无数碎石青草,蜿蜒着汇聚进地面,她的头顶上是灼热的烈日,烤得她头皮发麻皮肤发烫,不仅如此,身上还有小虫子在绕着她飞来飞去,翅膀振动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她听到有人走到她面前,脚步沉稳带着熟悉的清淡熏香气味,虽然知道是师父,但衡致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眼前一片黑暗让她感到有些不安,不清楚雀生走到她面前来做什么。
雀生略微不满地皱了眉头,在他的眼睛里,灵气在衡致身边四处乱窜,而衡致呼吸杂乱,手指微微颤动,很明显没有进入应有的状态。
他于是出声提醒。
“静心,不要乱想别的。”
衡致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仿佛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学生,垂头丧气地说道:“师父,这里太热了又好吵,我静不下心。”紧接着她又说:“而且师父,我连我具体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您说的修炼方法和长老真人们说的都差不多,静心摒弃杂念,进入忘我之境,这也太玄了。”
雀生一噎,额上浮起一根青筋。
他收回那句衡致悟性不错的评价,她可是上弦月的木灵根,木灵根亲近自然,他将她带到这眼灵泉边并不只是因为灵气充足,也有方便她的木灵根提高领悟的原因,但她居然说外面太吵,还说修炼太玄了。
都上仙山了还在这说玄,雀生不禁回忆起衡致从前唯唯诺诺的乖巧模样,如今都敢跟他胡言乱语了,看来是他最近太纵容她了,那小子也是,一个二个的都不把他这个师父放在眼里,看来他有必要好好展示下当师父的威严了。
衡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师父的怒气,还没来得及认错赎罪,她眼前一花,面前就被换了个景象。
又是黑压压的屋顶和沉底的云雾,衡致一回生二回熟,看见这些布置就知道她是被师父扔进幻境里了。
她于是哭丧着脸呼喊:“师父,我错了师父,我好好修炼还不行吗。”
这时候外面轮番授课的真人们突然就变得可爱了,他们讲的虽然衡致听得一知半解,但至少不会像她师父这样,心血来潮打算教自己徒弟,教了不到两句就嫌她太笨,随手就把她抓进自己的幻境里。
衡致正这么想着,头顶上突然就飘来师父悠悠的声音。
“衡致,为师劝你不要再乱想,你心思太乱太杂,对日后修行不利,为师这幻境名为思境,在这里面,你想的什么我都能知道。”
他就知道这丫头没有表面上老实,看着乖巧懂事胆小唯诺,一副一心以师父为尊的样子,但现在这才刚进去就开始编排他,看来私下没少在心里说他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