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国三百二十四年的冬天，连着半月的大雪弥漫。

楼国的冬天从来没有这样冷过，这异常的天气引起少数民众的恐慌，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认为楼国国君荒淫无道惹怒神明，谣言传至王宫中。

据说国君那日难得问政，听到这种传言当场暴怒随即下令抓捕谈论者，一时间，京都中人人自危，大家都在私下说，这老国君怕不是疯了。

冬月初，楼国边境一牧羊人羊圈栅栏坏掉，丢失三只羊。

三只羊越过楼过边境，跑进龙国国界的森林里，被两个猎人捕获，牧羊人进入森林寻羊，发生争执，牧羊人被猎人打伤回去后叫上亲友寻仇，两个猎人惨死......

很快这场由三只羊引起的事件影响渐渐扩大，史称“三羊事件”。

冬月底，龙国派遣使者前来讨要说法，被楼国使馆无礼对待，并羞辱遣返，龙国使者回去后上报，龙国君主大怒。

一月初，龙国正式派遣使君前往楼国，然而龙国——一个最鄙贱的种族组成的国家，这种行为在诸国看来无异于自取其辱。

果然，使君到达楼国后并没有直接被楼王接待，呆了近半月，才被传见，楼国国君当面直言，一个在末神庇佑的王国竟敢前来讨要说法，简直荒诞可笑，龙神那种怪物有资格成神也不过是占了混沌之世的先机，若他生于混沌之世，只怕龙神也要仰他鼻息。

龙国使君被这般羞辱当即返回龙国，并如实禀报，龙国举国震怒。

一月底，龙国以楼国对龙神无礼为由向楼国正式宣战，称楼国君主若不亲自向龙神道歉此战誓不罢休。

言论传至楼国宫闱，楼王嗤笑，下令迎战，并扬言龙国自取其辱、以卵击石，如果不趁早乖乖退兵，楼军何止迎战，还会将脚步踏过燕青山脉（楼、龙两国交界线）直抵丹城（龙国国都），给予一个小小的教训。

花以祖不在此次迎战军队名单中，处理完花夫人丧事后便应军中要求尽快返回驻守的城镇。

放心不下花芜，然而驻守的城镇坏境艰苦，花以祖心疼自己女儿，最终决定由武功高强的老于护送花芜去离边境稍近一点的双柳镇，寄养在花芜小姨家。

管家婆婆年迈不易长途跋涉便留在荣京中打理旧院，其余的事还没处理完，花以祖便收到军中急召，简单交代后花以祖便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是二月初，月昔花凋谢，小院里他和花夫人年轻时种下的柳树正冒新叶。

尽管入春了，荣京依然有些很冷，花以祖抱着系着斗篷的花芜，跟她讲远方小姨家的好。

花芜的斗篷是件大红色，绣着繁花，斗篷上面用白色的狐狸毛围了一圈，很宽也很暖和。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小脸瘦了一圈，在白色的狐狸毛中间显得更加苍白，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花父，唇色浅粉，软软乖乖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花以祖看着女儿的样子很是心疼，如果不是边防环境太过严苛，他真的很想带着她一起。

他和花夫人少年相识相恋，心疼花夫人生育之苦，半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后面他又常年在边境，陪伴家人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记得女儿刚学会走路时他从边镇回来，看到她要抱她时她被吓得哇哇直哭，花夫人在旁边倚着门笑着打趣他是拐子......

往事历历在目，旧人却香消玉殒。

花以祖眼中难掩悲痛，他摸了摸花芜的头。

“小姨家也有一个咱们家这样的小院子，那个镇上的人可好玩儿了，尤其是卖包子的那个大婶......”

粗糙的大手落在花芜头上时异常温柔，她脑中随着阿爹的描述脑补了一些画面，很生动有趣。

“那阿爹呢？阿爹会常常来看我吗？”

“会，阿爹每隔几个月就过去一次，看看我的宝贝小阿芜。”

花以祖爽快的答应，他用脸蹭了蹭花芜的小脸蛋，被风沙磨砺过的皮肤粗糙且坚硬，磨得花芜发痒抓着他的短胡子咯咯直笑，笑声温暖着这个萧条的院落，将女主人逝去的沉重带走了些。

花父走后没过多久，老于带着花芜前往双柳镇。

双柳镇位于楼国以北，距离荣京路途遥远，但离花父驻守的边镇只有半月多月的路途。

老于原名于洪，是个身手很好的老兵，和军中那些子弟不一样，老于是花父捡到的，这个男人死了老婆孩子，穷得叮当响，连葬礼的钱都没，还是花父出的，自那后便跟着花父了，忠心不二。

后来他在战场伤了一只眼睛，花父便把他安排回了花家，花母重病时便是他找的人通知花父。

花芜管他叫于叔，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股煞气，又加上他瞎了只眼睛，看上去十分可怕，花芜倒是不怕他，甚至很亲近他。

小孩子是比较敏锐准确的的，老于确实很喜欢她。

她还在襁褓时花父将她放老于手上，这个战场上杀人从不手软的老兵碰到她时手都在发抖，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哪里碰坏了。

去往双柳镇的路上比较枯燥，花芜坐的是马车，里面跟着一个丫头和婆子，丫头年纪小，两个小孩儿路程开始还有说有笑，掀着帘子看外面，到后面都没劲了。

在花芜怀疑屁股要坐肿时终于到了双柳镇。

到双柳镇时正在下雨，淅淅沥沥。

四面青山绿水，小镇在其中。

镇子黛瓦白墙、小桥流水，四周还种着梨树、李树.....白色的花簇比比皆是，夹裹岚岚雾雨里，朦胧美丽。

见惯荣京的雕栏玉砌，突然看到这样的景色，让花芜都看呆了，不时从帘子里探头，雨丝飘在脸上冰凉凉，跟着的婆子担心着凉一个劲叫她别伸头出去。

“这可真是好看！”

花芜笑眯眯说道，这几月来她萎靡不振，花母逝去后她更是生病，瘦弱了很多，难得的这样高兴。

旁边的人感慨，也就由她去了。

过了栽了两棵柳树的小桥，马车飞驰，溅起路上的水滩，很快到了镇上。

远远地，便看见高府门口站着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