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抬手，摁住了秦佩芝脑袋：“小鬼，回你家军团去吧。”

秦佩芝没有躲，脑袋顶上的重量沉甸甸的：“我想看到最后。”

温斯顿：“……”

男人弯了弯唇角，如水的蓝眸带着淡淡忧伤，应道：“好，我们一起看到最后。”

大陆的西南方从深山密林的一部分再到神秘深渊的一部分，贯穿整个落雷部落都是多山的地貌，想要找一个峡谷很容易。

石淮将人引进去，附近的山壁上也早就准备着许多穿着黑色盔甲的人。

这是个毫不掩盖的陷阱，愤怒也一点都不在意，他现在眼里只有石淮。

当温斯顿下令之后，第三军团的人没有一点犹豫地动手，五六座高山应声倒塌，掀起的沙尘让人看不清风系屏障外的景象。

“这样能，杀死愤怒吗？”秦佩芝问，她抬头仰望着对着前方站着整齐军姿，敬礼的男人。

温斯顿放下手，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沙土渐渐沉淀，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清晰，仿佛经历了什么大地震一般，眼前只留下一片石块堆叠的景象。

黑盔的士兵慢慢汇集到温斯顿身后，秦佩芝听到了有人吸鼻子的声音。

温斯顿用力挺了挺腰背，下令：“收兵！”

“是！”应答声直冲云霄，哀恸的士兵们汇集成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

愤怒真的死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们刚移动出百米，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

“全军散开！”温斯顿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秦佩芝跟着他，也没有动。

沙尘又漫了起来，一个人影自石块下爬了出来，他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了过来。

愤怒果然没死。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皮肤上也渗出不少血痕，步子走的很慢，周身也没有了火焰。

看起来好像很狼狈，但也仅仅只是狼狈。

“啊——杀了你这怪物！”凄厉的喊声自散开的士兵中发出，一个人拿着长枪冲了过来。

温斯顿瞳孔一缩，吼道：“都不要靠近！”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冲过去的士兵仿佛扑火的飞蛾被燃烧成了灰烬。

温斯顿的制止，愤怒的实力，成功摁住了士兵们的哀恸与怒火，制止了他们冲上来的冲动。

愤怒还在慢悠悠地往前走，他经过温斯顿身边，还抬眸看了他一眼，深红色眼珠无悲无喜。

秦佩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脸，虽然又长了一点，棱角更明显了一点，但那的确是属于穆靖宇的脸。

愤怒继续往前走，他会走回神秘深渊。

这次的任务并不算失败，他们让愤怒尽兴了，玩累了，知道回家了。

愤怒走后，有不少人跪到地上，用拳头砸地宣泄心中的愤恨。

温斯顿忽然单膝跪到秦佩芝面前，抬眸打量着她。

秦佩芝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总归不会好看，但是现在，最应该感到伤心的那个男人，却是笑着拿起她的手，温柔而不失强硬地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拳头，看着一片狼藉的掌心，叹了口气，“小姑娘还是要学会爱惜自己啊。”

说着，他掏出药和绷带，慢慢帮她包扎起来，最后还扎了个大蝴蝶结。

他说：“好了，小鬼，回自己家吧。这里不是你该继续呆的地方。”

“愤怒……”不光是手，秦佩芝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干涩得厉害。

“啊，他这次估计也累狠了，应该能消停几年。别担心，我马上就到九阶了。”温斯顿答道，露出一个招牌浅笑。

为什么不悲伤？

秦佩芝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了。

用生命守住愤怒，这似乎是第三军团存在的信条，他们每个人都做好觉悟了。

……

秦佩芝没心情看后续玩家的反应，她根本平静不下来。

石淮死了，下一个就是温斯顿。

她忽然又想到关于石淮的介绍，

“石淮，前第三军团团长，二十八岁突破六阶，三十岁接下第三军团团长的位置，三十四突破七阶，至此都和帝国大多数天才一样，然而九年前一次事故，三十八岁的石淮辞去军团长的身份，独自前往神秘深渊修炼。

“五年前，四十二岁的石淮回到第三军团，彼时已经突破九阶，挤进大陆前十之列。当时任职第三军团团长之位的温斯顿主动退位让贤，但是石淮拒绝了，以至于第三军团团长之位空缺。

“如今，四十七岁的他是大陆最强的存在。”

原本没有灵魂的文字似乎都活了起来，九年前，石淮辞去军团长身份的时候是愤怒出现的时候，那之后，本来只是个普通天才的他修炼速度飞快，甚至被传为神话。

为什么？

原来是为了能够阻止愤怒。

秦佩芝抬手，摸到了脸上的泪水。

感受到秦佩芝情感波动，蓝色的系统界面上飘过一个表情包：“(ó﹏ò?)”

秦佩芝：“鲶鱼和沙丁鱼，天敌的存在总能促进物种更快进化……”

系统：“……”

系统就差没有把：“我都做好安慰你的准备了，你就跟我说这个？”打到屏幕上。

看着那熟悉的六个点，秦佩芝闭上了不坦诚的嘴，她将头埋在膝盖和手臂搭成的空间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道理我都懂，但是还是会难受，是因为愤怒是认识的人，是因为我知道那都是真的吗？因为没有办法作为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仿佛一个被拉近戏里的看戏人，秦佩芝充满了茫然，她习惯了保证绝对的理智，但是她发现，她不能完全将情感剥离。

这是系统第一次看到秦佩芝哭，她是真的在哭，哭得好伤心。

系统，系统好着急，但是系统也不懂。

人类的眼睛所看不到的半空中，漂浮着一颗荧光蓝色的光球，它悬浮在秦佩芝身侧，看着她渐渐哭累了，抱着膝盖睡着，看着朝阳透过窗帘间的缝打到她身上，方才又回到秦佩芝的意识空间。

——

天空泛起鱼肚白，又一点点爬到最高，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骆奕终于醒过来了。

他洗漱完到实验室，没有看到秦佩芝，还以为她先去吃饭了，于是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

他都做好出门准备了，还是走到秦佩芝门口敲了敲门。

昨晚两人都熬得挺晚，说不定秦佩芝也没醒呢。抱着这样的念头，敲门没人应后，他又把门推开来看看。

床上那个团成球的是秦佩芝吧。

大脑卡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的骆奕“啊”了一声，退了出去。

“吃饭了么？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他站在门外扬声问道。

屋里没有回应。

等了等，他又敲了敲门，推开门，那人还是那个姿势。

抓了抓头发，骆奕走到床边，拍了拍秦佩芝：“你还好吗？”

闷闷的声音自球状物体中发出：“嗯。”

半大的少年皱着五官，烦躁地揉了揉一头乱毛，在床边坐下：“想家了？”

“你离开家也快一周了吧，想家的话可以回去看看。”青年说。

“当然，第一次回去之后，后面想跑出来也会变得不容易。”他也经历过离家出走，也知道想家是怎么样的。

秦佩芝转了转脑袋，自膝盖上露出一双眼睛，黑色的眼眸带着水光，眼眶肿了一圈。

“哈哈哈，好丑啊。”骆奕道，“你现在眼睛好小，快被肿起来的眼圈挤没了。”

秦佩芝一头问号，如果不是她现在心情不佳，她可能会扑过去跟骆奕拼命。

取笑完秦佩芝，骆奕毫无自知地继续聊天：“你要回去吗？”他问。

“我和靖宇可以陪你过去的，东南是吧。”

“不用了。”秦佩芝摇头，“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骆奕愣了下，自床上站起来走到椅子上坐下，仿佛没骨头一样靠在椅背上。

“第一次是因为被家里管得烦了，我就跑了。”骆奕说，他看着天花板和墙壁的交线，目光放空。

“跑了以后，没有人管我了，每天我就到处晃荡，没有三天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然后我就跑回去了。”

“一开始还不敢进门，还是被我家老头发现，把我拎回去的，嘿！”说道这茬，骆奕脸上的表情都亮了亮，“说好了离家出走回去后会得到爱的抱抱，结果我回去就是挨了一顿锤，打得我三天下不来床。”

“噗嗤——”许是骆奕脸上的表情过于鲜活，秦佩芝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得到一个骆奕牌——你这样会失去我的表情包。

秦佩芝看着骆奕：“那你这次又是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少年垂下眼眸，摸了摸鼻子：“也跟我染上了酒瘾有关系吧，嘛，这次打算不到六阶不回去。”

“六阶啊——好厉害，那是帝国军团长的标准了吧。”秦佩芝道。

骆奕点头，他表情一变，又凑到秦佩芝面前：“春声是为什么离家出走。”

这个问题早几天秦佩芝还不一定答得上来，那个时候她对帝国外的世界认识还太少了，现在倒是没有问题。

“我在东南长大，家里人打算把我送到帝国，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我想去外面看看。”少女说，将头偏向窗外，“灵武和灵宠是多么神奇的存在，我想做一个灵者，我想拥有力量。”

憧憬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骆奕看呆了，他忽然缓过神，并着食指和中指在秦佩芝额头上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