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沉思一夜,定下主意后,急匆匆的领命出宫寻找帮手。
另一边,得到朱由校命令的宫人也在同时向方从哲传递消息。
于此间隙,一个意想不到的也出现在了文华殿外。
此人宫里人都很熟悉,正是皇长子朱由校之乳母,客印月,宫人私下又称之为客巴巴。
这数十日来,朱由校本人除了给先帝朱常洛守灵外,多是居于乾清宫西暖阁,而后又到了文华殿,极力的避开了与客巴巴——这位之前,他一直信任、且含有特殊感情的乳母的相见。
与面对魏进忠时有所不同,直到现在,朱由校都没想好去怎么面对,亦或是处置眼前这个未来可能为祸朝堂的贴身人。
所以,逃避成为他现阶段的选择。
“殿下,客夫人正在宫外相见,您看?”
等到朱由校眯眼醒来,留守文华殿,也是王安留下来的义子,以照顾朱由校起居的王成垂首问道。
皇长子和客巴巴关系深厚,且多有依恋,那种关系远超普通主仆,就算是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最信任的义子,王成也不敢怠慢。
在收到客巴巴拿着饭食抵达文华殿外时,王成寻着空隙,第一时间向朱由校做了汇报。
只是让王成有些意外的是,皇长子在得知客夫人到来之讯息时,其之表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显得有些抗拒。
“看来宫中传言非假,客巴巴不知怎地恶了皇长子,有失宠之势!
幸好当日我王成未攀上客巴巴这条线,否则今日怕也是前途昏暗!”
能在宫中待这么久,并赢得王安的信任,以收为义子,足以说明王成察言观色的能力之强。
同样地,王成当然也明白义父王安让他留守文华殿的良苦用心,可不正是要其在新君心中留下好印象?
而留下好印象的关键在于,能时刻为上分忧。
故而,在看到朱由校的沉默不语时,王成试探道:“殿下为国事劳累了一夜,若今日实在无空见客夫人,就由奴婢去说说!”
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王成已经不在意得罪不得罪客巴巴了。
试想一下,要是能给未来的储君背黑锅,那又是何等荣誉之事。许多人挤破头了想要争,都不见得有机会。
王成的想法很好,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皇长子朱由校并没有拒绝客巴巴入内,长吐一口气,带着释然道:“让客夫人进来,孤于偏殿见他!”
文华殿,殿外的最上方台阶上。
客巴巴在这里等候早已超过一刻钟了,要是放在以前,本不用这么麻烦,不要说见皇长子,就连皇长子的寝室,她也可以不用通报,随便出入。
今时不同往日,先帝驾崩,皇长子即将变成皇帝。不仅是身份的转产,还有皇长子朱由校对她的态度,一切都在发生着改变……
“男人莫非都是这样吗?”客巴巴凄苦一笑。
听着殿内有脚步声传来,客巴巴满怀着期待。
“是哥儿亲自来见我了吗?”
但当出现的是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时,客巴巴整个心都沉到了低谷。
“怎会是他?哥儿真的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客巴巴苦思冥想,也没想到她那里令朱由校生恶。
“客夫人,殿下有请!”
王成的话,渐渐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客巴巴提着食盒,心不在焉地往偏殿而去。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逃避,或许能逃避一时,却逃避不了一辈子。
先帝的驾崩,辽东即将面对的恶劣局势,还有朝臣对他这个储君的虎视眈眈,以及眼前对他非常不错,未来或会危害朝纲的客巴巴……
一些事已经发生,一些事正在发生,一些事在发生的路上。
朱由校或许刚开始有些茫然四顾,但当一个人有了目标后,就有了动力,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什么。
嗅到熟悉的香味,原本心不在焉地站在墙角,观看墙上的大明地图的朱由校早就转过了身。
客巴巴一个人走了进来,那妩媚的身姿渐渐和过去重合,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在里面。
这也或者是,朱由校这个懵懂的少年对她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
朱由校张了张嘴,最终默默地喊了声:“客巴巴!”
客巴巴把食盒放在桌角,双手很自然的握过朱由校的手,眼中满是担忧的一遍又一遍扫过少年清瘦的脸。
这两日,朱由校早就换上了“斩衰”,即便身为大明储君,穿的麻衣,和普通人家服丧期间的衣服一样。
亦因此,平添了几分萧瑟。
唯有有些不同的是,相比于以前有些木讷的眼睛,朱由校现在的这双眼睛,更加明亮了不少,竟把客巴巴看痴了片刻。
见朱由校对自己的动作并不排斥,客巴巴心中一喜,她伸出另一只手打开了食盒,一股饭香充斥在空气里。
她指着里面的几样菜,柔声道:“哥儿,这数十天不见,你怎的瘦成这样了?快来看看,这是奶妈为你专门做的鸡排骨,还有这个,这个……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
俗话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客巴巴明显深谙此道,且自她十八岁进宫,成为朱由校的奶妈后,朱由校的一应饭食都是由他负责。
身畔,朱由校没有像以前那样,拿起碗筷尝试,而是接过客巴巴手中的食盒盖子,用力盖上。
“孤听闻西山有处不错的小院,客巴巴照顾孤这么多年,也有些累了,这些时日,不若就让魏大伴送你去居住一段时间。”
“哥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客巴巴的语气有些颤抖,连带着身体重心都有些不稳。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西山,西山可是在北京城外,那就是一座荒山。
“孤说客巴巴不如去西山居住一段时间……”
朱由校背过身子,重复道。
要是有人仔细辨别朱由校的动作,就会发现这位少年储君的双手都被自己握的咋白。
做出这个决定,当着客巴巴的面说出这句话,也就意味着他要与过去的自己做一场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