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没有私心,刘一燝还真的不信。
不过,作为当朝首辅,他此时无暇顾及王岩的小心思。
现在大明朝,乃至于整个内阁的重点应该要放在辽东即将展开的大战之上。
“皇上口中的顾命大臣又会是谁呢?
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同皇上之言,辽东决不容有失!
杨涟尚未归来,如此重要的情报,他和熊廷弼恐怕早就知道了。
于辽东的防守,说不定,皇帝早先一步绕过了内阁,展开了!”
王岩识趣的离开后,刘一燝独自一人走着,默默回过味来。
如此看来,新皇还是有些手腕的,先有袁可立,现在连杨涟都忍不住靠拢过去,竟为给内阁传递任何的消息。
再看看皇帝于辽东的布局,以及和他们这群阁臣的争论场面,刘一燝越能感觉到,皇帝的成熟远超过他的年纪。
任何以年纪看轻者,都会付出代价,那些肆意妄为的江南官商,即是前车之鉴!
有些人,这是新皇于新朝的立威,但皇帝的一些作为,又让刘一燝感觉到了不同,比如每日午朝前夕,和朝臣共同食用那宫中种植之物,于他等朝中元老,亦不乏尊重。
“玉有瑕疵,但瑕不掩瑜!
我刘一燝很期待,礼卿当日之言,化为现实!”
出了宫城,刘一燝念道。
礼卿是为袁可立之字,数月之前,袁可立就曾说过一句话。
皇长子当为尧舜!
这句在当时看来并不切实际的话,放在现在,不仅是他,朝中的很多人或有不同的看法。
如今,要知道距离昔日的皇长子登基不过两月。只要给这头潜龙足够的时间,那他将化为大明天空之上真正的巨龙!
朱由校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已经成为可以飞天的潜龙,若真要比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去掉了爪牙的大虫。
无论怎么嚎叫,别人或只觉得可笑,而无半点威势。
只是现在,他这位看似毫无威胁的吉祥物,逐渐生长起爪牙,并将慢慢完全地掌控自己的领地。
“皇上,这是微臣从江南各州县探查来的贪腐名册,里面设计扬州等多地主吏,及多位乡绅,谋利商贾者无数。”
“可有反抗者?”
“有,不过在他准备出手之前,我锦衣卫已经先一步出手,同时收网。”
骆思恭小心注意着朱由校的表情回应道。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即使面对先帝朱常洛,他也没有小心谨慎。
只是这些时日来,他虽身处江南,但每得到来到紫金城的皇帝密令,都不免吃惊一番。
比如收网,还有皇帝编写的“加减乘除”,都帮着他在江南之行中,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一件接着一件事……
虽不时常面见朱由校,可正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威压,给予了他更多的惧怕。
说来可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还真的有。
当然,他骆思恭远远不会为了这些,便就地跪舔皇帝,可该有的尊敬必须有,该争取的利益也必须争取。
说到这点,自己或许应该向方从哲取取经。
看见上首的皇帝翻阅的双手停下,视线移向了外面,略微有些走神,骆思恭也只好安安静静的站着。
“你再把今次江南之行,原原本本的给朕介绍一遍。”
朱由校终于是回过了头,用笔在旁边的纸上图画一些东西后,示意骆思恭继续说下去。
“一月前,微臣得守皇上命令,即火速往江南而去,首站便是扬州……”
说到江南之行,骆思恭的表情很平静,将一些危险也是一笔带过。
“这么说你受伤了?”朱由校抬了抬眉头,这次发现骆思恭的右臂相比于左臂低了几分。
“骆指挥使为朕分忧,既受此伤,这两日就在家休息吧!
朕亦会让太医好生为你诊断,只愿早日好起来!”
朱由校的话一停,骆思恭急忙再行礼:“微臣之伤势不碍事,只是关于京城内的‘收网’,可是要继续?”
由南方归来不足半日,他这次入宫,一是受皇帝召见,二就是为了请示怎么处置京城官吏。
由锦衣卫主导的江南的反腐行动在内阁之干涉下,于十日前正式宣布告一段落。
停止并不意味着结束,尤其江南官商敢如此勾结,吞并土地,巧取豪夺,没有京城里的高官打掩护,说什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而锦衣卫恰好借着江南的大动作,把上下官吏的一张巨网给拔起,一些大鱼随之被捞了上来……
再说,在现阶段的大明,类似的巨网或广泛存在,但绝没有人会相信皇帝会于此时触动,实际上,这位新皇确实做了。锦衣卫这把刀亦是甘愿为之驱使,可以想象的到,私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对骆思恭恨之入骨。
从选择去往江南时,也就注定了,他骆思恭会成为皇帝的支持者。虽然锦衣卫的使命,本来就应该如此。
“你怎么看?”
“微臣认为,此时不应动……但这样,并不意味着以后不能动。
毕竟,现在正处于辽东的关键时刻!战事一触即发!”
朱由校赞许的看了眼骆思恭,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会是笨人?
“那就先将他们记在小本本上,朕不是瞎子,天下人也不会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