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听得山腰里一人叫道:“使不得,千万不可伤了王姑娘,我向你投降便是。”一个灰影如飞的赶来,脚下轻灵之极。站在外围的数人齐声呼叱,前拦阻,却给他东一拐,西一闪,避过了众人,扑到面前,火光下看得明白,却是段誉。
只听他叫道:“要投降还不容易?为了王姑娘,你要我投降一千次、一万次也成。”奔到那头陀面前,叫道:“喂,喂,大家快放手,捉住王姑娘干什么?”
王语嫣知他武功若有若无,无时多,有时少,却这般不顾性命的前来相救,心下感激,颤声道:“段...段公子,是你?”段誉喜道:“是我,是我!”
那头陀骂道:“你...你是什么东西?”段誉道:“我是人,怎么是东西?”那头陀反手一拳,拍的一声,打在段誉下颏。
段誉立足不定,一交往左便倒,额头撞一块岩石,登时鲜血长流。
那头陀见他奔来的轻功,只道他武功颇为不弱,反手这一拳虚招,原没想能打到他,这一拳打过之后,右手戒刀连进三招,那才是真正杀手之所在,不料左拳虚晃一招,便将他打倒,反而一呆,同时段誉内力反震,也令他左臂隐隐酸麻,幸好他这一拳打得甚轻,反震之力也就不强。他见慕容复仍在来往冲杀,又即大呼:“慕容小子,你再不住手投降,我可真要砍去这小妞儿的脑袋了。佛爷说一是一,决不骗人,一、二、三!你降是不降!”
慕容复好生为难,说到表兄妹之情,他决不忍心王语嫣命丧邪徒之手,但“姑苏慕容”这四个字尊贵无比,决不能因人要胁,向旁门左道之士投降,从此成为话柄,在江湖受人耻笑,何况这一投降,多半连自己性命也送了。他大声叫道:“贼头陀,你要公子爷认输,那是千难万难。你只要伤了这位姑娘一根毫毛,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一面说,一面向王语嫣冲去,但二十余人各挺兵刃左刺右击,前拦后袭,一时又怎冲得过去?
那头陀怒道:“我偏将这小妞儿杀了,瞧你又拿佛爷如何?”说着举起戒刀,呼的一声,便向王语嫣颈中挥去。抓住王语嫣手臂的两个女子恐被波及,同时放手,向旁跃开。
段誉挣扎着正要从地爬起,左手掩住额头伤口,神情十分狼狈,眼见那头陀当真挥刀要杀王语嫣,而她却站着不动,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给人点了穴道,竟不会抗御闪避。
段誉这一急自然非同小可,手指一扬,情急之下,自然而然的真气充沛,使出了“六脉神剑”功夫,嗤嗤声响过去,嚓的一声,那头陀右手臂从中断截,戒刀连着手掌,跌落在地。
段誉急冲抢前,反手将王语嫣负在背,叫道:“逃命要紧!”
那头陀右臂被截,自是痛入骨髓,急怒之下狂性大发,左手抄起断臂,猛吼一声,向段誉掷了过去。他断下的右手仍是紧紧抓着戒刀,连刀带手,急掷而至,甚是猛恶。段誉右手一指,嗤一声响,一招“少阳剑”刺在戒刀,戒刀一震,从断手中跌落下来。断手却继续飞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下只打得段誉头晕眼花,脚步踉跄,大叫:“好功夫!断手还能打人。”心中念着务须将王语嫣救了出去,展开“凌波微步”,疾向外冲。
众人大声呐喊,抢阻拦。但段誉左斜右歪,弯弯曲曲的冲将出去。众洞主、岛主兵刃拳脚纷纷往他身招呼,可是他身子一闪,便避了开去。
忽然,一声清喝:“撒手!”围攻段誉的诸人如遭雷击,手中兵刃齐齐剧震,拿捏不住,纷纷掉落在地。
耳中只听得一声清朗笑语:“哈哈,三弟,为兄在此,逃什么?”
段誉大喜道:“王姑娘,是我二哥来了!这下有救了!”
王语嫣心知段誉所说的二哥正是苏放,依照方才所见,虽然不愿承认,但此人的武功远在表哥慕容复之,若他来此,着实可保无虞。
“段公子,你这位义兄的武功着实了得,他方才所用乃是类似于少林狮子吼的法门,却能将功力只集中于一块区域而不误伤他人,这份功力,真是闻所未闻。”王语嫣低声道。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灯火月光映照下,一位白衣青年足不沾地,飘然而至,身形潇洒灵动,丝毫不费力气,仿佛是借着风力在空中飞行,偏生速度又是迅捷无比。
众人眼见这等绝妙轻功,都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声说话,只因方才打斗之时,慕容复的轻功虽妙,众人尚且能够接受。但来人轻功之强,几乎不似人身,如同亲眼见到风中谪仙一般,让人震撼莫名。
乌老大咽了咽口水,沉声说道:“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段誉忙道:“这是我义兄苏放,诸位莫要再斗了,大家快快停手吧!”
乌老大正待说话,忽的一人放声道:“不错不错,列位洞主、岛主!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如此狠斗?”一个黑须道人,手握拂尘从人群中排众而出,灯火照耀下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露微笑,又道:“中毒之人命在顷刻,还是及早医治的为是。各位瞧贫道薄面,暂且罢斗,慢慢再行分辨是非如何?”
抓着桑土公的乌老大抬头问道:“阁下尊姓大名?”那道人尚未回答,人丛中一个声音道:“乌老大,这人来头...来头很大,是...是个...了不起...了不起的人物,他...他是蛟...蛟...蛟...”连说三个“蛟”字,始终没能接续下去,此人口吃,心中一急,便一路“蛟”到底,接不下去。
乌老大蓦地里想起一个人来,大声道:“他是蛟王...蛟王不平道人?”口吃者喜脱困境,有人将他塞在喉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又待说话。
乌老大不等他开口,向道人拱手说道:“阁下便是名闻四海的不平道长吗?久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幸会,幸会。”他说话之际,余人都已停手罢斗。
不平道人微微一笑,说道:“双方冲突之起,纯系误会。何不看贫道的薄面,化敌为友?先请桑土公取出解药,解治了各人的伤毒。”他语气甚是和蔼,但自有一份威严,叫人难以拒却。何况受伤的数十人在地下辗转呻吟,神情痛楚,双方友好,都盼及早救治。
乌老大放下桑土公,说道:“桑胖子,瞧着不平道长的金面,咱们非卖帐不可。”
桑土公一言不发,奔到慕容复身前,双手在地下拨动,迅速异常的挖了一洞,取出一样黑黝黝的物事,却是个包裹。他打开布包,拿了一块黑铁,转身去吸身旁一人伤口中的牛毛细针。那黑铁乃是磁石,须得将毒针先行吸出,再敷解药。
不平道人笑道:“桑洞主,推心置腹,先人后己。何不先治慕容公子的朋友?”
桑土公“嗯”了一声,喃喃的道:“反正要治,谁先谁后都是一样。”他话是那么说,终究还是依着不平道人的嘱咐,先治了公冶乾和风波恶,再去医治自己一方的朋友。此人矮矮胖胖,似乎十分笨拙,岂知动作敏捷之极,十根棒槌般的胖手指,比之小姑娘拈绣花针的尖尖纤指还更灵巧。
只一顿饭功夫,桑土公已在众人伤口中吸出了牛毛细针,敷解药。各人麻痒登止。
不平道人微笑道:“乌先生,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在此聚会,是为了天山那个人的事么?”
乌老大脸变色,随即宁定,说道:“不平道长说什么话,在下可不大明白。我们众家兄弟散处四方八面,难得见面,大家约齐了在此聚聚,别无他意。不知如何,姑苏慕容公子竟找了我们,要跟大家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