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山路之中,少年身形低伏,树林中开辟出的小路泥泞不堪,草鞋踩在被雨水打落的松针上,泥水飞溅,湿润的地面微微下沉。
爬到半山腰,薛天成回头看一眼被群山环绕的古镇,那些窗口中透出温暖烛火的小宅,只是唯独少了一盏。
换了一口气,薛天成沉下身体,继续登山。
山路九转十八弯。走到一处断头路后,少年熟门熟路的钻入树林之中,在高及腰部的灌木中沉默前进。
凭着记忆再转过一处山坳,眼力极好的少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一个背靠山坡的木棚。
薛天成捡起脚边的碎石,抛向木棚的柴门。木石相击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棚内没有一丝动静。确认无人之后,少年身形如猿猴,快速攀上屋顶,用屋顶上用于避风的茅草掩盖身体。
那天晚上,薛天成亲耳听到匪徒边翻箱倒柜搜刮财物,边交谈说要在天亮前打道回府。
在处理父母后事的那几天,薛天成昼伏夜出,翻山越岭的搜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山沟,终于找到了这个作为他们匪巢的木棚。
此处并不隐蔽,离小镇也就仅公里的山路。官府若有心搜查,不可能无法查出。
官匪一家……恐怕如此。
薛天成摒除脑中的杂念,解开左手和背上缠绕的布,将冰冷的铁器放到手边,静静等待着四更的到来。
四更天明霜露降。小雨微歇。
看到远处并排而走的三个身影,薛天成紧紧握住手中的柴刀。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冰冷无比,但血液却炙热的翻滚起来。
“虽然还比不上京城的花魁,但小地方的青楼也有小地方的滋味。”
“一吊钱就能当大爷,酒和女人,一晚上快活。这日子再多过几天,感觉人都要酥烂了。”
“哈哈,是啊!可惜之前那人家里钱太少了,撑不了多久。穷鬼是鬼,死鬼也是鬼,真要说的话,还是穷鬼更倒霉点吧。”
“……听消息说,那家里还有一个小孩活下来了,没问题吗?要不要去斩草除根。”
“没那个必要,小鬼而已,翻得起什么风浪?”
“哈哈,也是。”
在乎暗的月光下看不清三人的长相。但那个声音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右手紧紧握住柴刀,左手不知不觉伸向原本父亲用来打猎的弩弓。
三道人影越走越近,瞄准站在最前面的人的额头。
手指扣上板机,杀意逐渐沸腾。
“嗯?”领头的人脸上有一道巨大的刀疤,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停下脚步,看向屋顶。
“怎么了?”旁边两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一如往常的木板上铺设的稻草。
“没事,好像是我太敏感了。”领头的男人挠挠头,露出毫不在意的微笑,“毕竟如果有什么点子,官府那边应该会事先通知我们。”
还不是时候。
将整个身体缩入稻草中的少年努力平息着疯狂跳动的心脏。
少年耳旁仿佛响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所谓狩猎打窝,便是要耐得住性子。能沉得住气,不见兔子不撒鹰,才算的上好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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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门口交谈了一阵,最后除了留下一个年纪最轻的守在棚屋前放哨,其余两人都回到棚屋内休息。
东方的第一束曙光正要升起。
被雨水打湿了衣服已经结霜,少年藏在屋顶上耐心的等候,直到听到屋内传出两人入睡的鼾声才悄悄移动。
解开装在随身带着的小布袋,抓出一样东西轻轻扔到房梁上。
“什么声音!”放哨的人敏锐的回头,看到一个拳头大的黑影快速跑过房梁,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老鼠?”
趁着屋檐下的人转头,少年灵巧的翻过屋顶,同时一只弩箭从少年手中的弩弓中射出,箭头深深钉入了男人的咽喉。
“呃……呃……”刚刚发现不对劲,想呼喊的男人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双手死死捂住鲜血不断流失的伤口,身体被弩箭的冲击力带着向后仰倒。
少年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从背后撑住男人将要倒下的身体,右手的柴刀顺势从男人的前胸穿出,让原本尚有一息的男人彻底气绝。
一个。
十二岁的少年缓缓将尸体平放到地上,抬起拿着柴刀的右手,用手背抹掉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沫,为弩箭再装上一支箭失,毫无感情的黑色眼珠盯向昏暗的屋内。
还剩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