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钦天监正大人想多了,夺人所好君子不齿,我薛某还没有这么厚脸皮。”薛天成摇摇头:“再说了,大修士都有些怪脾气,宗门水浅,养不了什么真龙,修士多了我们也供不过来,这次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精通算学的人可以借到我的宗门教一教书。”
“算学?”黑衣男子面露疑惑,“如果只是精通算学的话,我们钦天监里就有不少人可以胜任,只是这跟宗门有什么关系……啊,抱歉,是不是我问太多了?”
“没事,又不是什么机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薛天成摆摆手笑道:“说实话,现在我们宗门招收的弟子都是四里八乡的孩子,也不一定都要他们成为修士,能多学一点东西就多学一点。”
“原来如此……”黑衣男子松了一口气,“教书?我这里的确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但是老人家辈分很高,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说动他。”
“很厉害?”
面对薛天成有些好奇的追问,黑衣男子认真地沉默了片刻,转而说起了和之前话题无关的事。
“钦天监原本是我朝观察天象以用来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地方,需要计算天体的运行,时间的推移来颁布历法,但是,这几十年以来,似乎已经逐渐沦为为勋贵用星象占卜吉凶的地方了……”钦天监正苦笑了一下,“这些年来,钦天监的玄诡之学越发盛行,虽然也不全是坏事,但是对于过去那些精密求实的博士来说,却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了。”
“至于我推荐给你的人,正是我们钦天监的一位博士,在算学上的造诣,整个国家之内恐怕至今也无人能出其右,虽然已经到了耳顺之年,但是依旧耳聪目明,虽然早就到了致仕的年纪,但现在依然还身负官职,看不过那些新晋的后生们痴迷卜卦,唾为诡道,已经爆发过几次激烈的争论了。”
“哦?”薛天成愈发的感兴趣,在这样一个有仙人的天下,原本就是科学式微而玄学蔚然成风,没想到居然能见到一位致力于研究数学这样一门基础科学的老人家。
“多说无益,一起去看看如何?”
面对黑衣男子的邀约,薛天成欣然答应,跟在钦天监正身后走进丹阳城内。
这座繁华的城市,在靠近它之后,就愈发感慨于它井然有条的秩序以及生生不息的活力。
得益于身前带路的钦天监正的三品命官身份,一路上薛天成并未被街上巡逻的卫兵拦下,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虽然被禁军盘问了一番,但是在黑衣男子拿出一块玉牌后,两人就简单走进皇宫内。
跟摆满商铺的夜市街道不同,皇宫内只有照在地上的清冷月光,偶尔几人从小路上走过,也是行色匆匆。
不远处,写着“钦天监”三个大字的牌匾下挂着两个忽明忽暗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在东诏所有的官署中,除了直属于皇家的内廷二十四衙门外,就只有钦天监设在宫内。
由于需要观测星象,因此哪怕是午夜时分,钦天监的官员依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四下都是拨弄算筹的声音以及抱着资料来回的脚步声。
一个搬着半人高书卷在过道里急急行走的小吏,迎面和钦天监正状了个满怀,跌坐在地上,看到刚刚整理好的资料也洒落一地,不由的抬起头怒骂一声:“哪个王八蛋不长眼睛?!”
骂完之后才发现,眼前穿着一袭黑色仙鹤补子的人,毫无疑问正是这座钦天监的主官。年轻的小吏反应也不慢,愣了一瞬间就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你瞧这臭嘴……该打,该打……”
黑衣男子摇摇头,面无表情说道:“没事,不过下次走路时记得要看前面,还有,嘴巴放干净点。”
小吏满脸堆笑连连点头,抱着已经收拢好的资料,躬着身倒退迈着小碎步从薛天成视线中离开。
黑衣男子轻轻哼了一声,带着薛天成继续向钦天监深处走去,一边回头对薛天辰低声感慨:“让你见笑了,我的手下真是越来越没有样子……”
看到四周无人,薛天成悄悄捅捅钦天监正,指了指挂在不远处的一张醒目的告牌,就让黑衣男子立刻吞下还没有说完的话,哑口无言。
牌子上赫然写着:“禁止横穿过道。”
很显然,那个过道只能从两侧穿行无虞,而不能横向穿过,在刚刚那一个小小事故中做错的,自然是这位钦天监正大人。
薛天成再次捅了捅黑衣男人,低声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主官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钦天监正有些尴尬:“虽然说的确如此,但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插手具体事务了,这只是一个虚衔而已……”
薛天成联想到后世关于官场上的某些传闻,理解的点点头。
沿着回廊越往深处走,墙壁上的火烛就越多,但是官吏却更少,只道回廊的末端,出现一扇木门,里面传来拨弄算筹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声声入耳。
门口有一个坐在矮凳上翻书的侍从,看到钦天监正,就把书立刻合起来塞进袖子里,叫了声大人,准备站起来行礼,被黑衣男子单手按住肩膀按回椅子上,摇了摇头,问道:“寿章先生在里面?”
看到看门人有些窘迫的点点头,钦天监正低声说了一句“不用通报”,就推门而入。
薛天成跟在男子身后走进房间,看清了屋子中的布置后,一时间被震撼的振振无言。
这根本就不是一间房间,而更像是一个院子,虽然有四面墙壁,但是却没有天花板,仰头便能看到浩瀚的星空如同一条银色的长河横在黑色的幕布上,房间正中央摆着一根直指天幕的黑色金属轴,围绕着金属轴上又有着整整七个活动的圆环,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才有的暗哑光泽。
这玩意薛天成不算陌生,前世在初中的历史书上和博物馆里都见过,是叫浑仪还是简仪来着,不过现在近距离看到实物,与观赏那些后世模拟的复原图带来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把这架精密的天文观测仪器静静的打量了一遍,薛天成收回目光,才看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的一个枯瘦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