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贤在一边坐看则灵舞剑,李钰粗犷,则灵人如其名,最得灵活多变。大周文武皆重“豪气”,李钰的豪迈在他魁梧的身形,则灵的豪迈则在于介于阴柔与阳刚之中庸下的英气。明贤好像把则灵一生的精彩都看尽了,把则灵的影子默默刻在心里。
则灵最后金鸡独立,单脚踏地而起,再转剑身,臂力劲绝,剑锋烦着寒光,大有剑指昆仑,令猛虎不敢下山之势。李钰与他心通,也凌空横刀,二人动作都停了下来,座下喝彩叫绝声此起彼伏。秀端也看的激动,为六哥鼓掌,明贤笑眼对上则灵的目光,他在笑,眼睛像剑锋一样锐利明亮,同时目标明显。明贤不再是那个会莫名其妙心跳加速的小傻子,但对着他的眼竟然生出热泪盈眶的冲动。
直到宴席结束,三人告退。明贤不能多逗留,就算是则灵有心送她,也只能让她与秀端共乘一辆车。
则灵单独陪她走了一小段路。则灵问她近日可好,提起大姐夫郭芮通,则灵道:“你大姐夫前些日与我偶遇,我见他为夫人求药,你大姐姐似乎身体不好。”
“是吗?”有郭芮通照顾,明贤大可安心,她此刻心思全在则灵身上,正好借此说道:“我大姐姐在为姐夫物色屋里人。”则灵静静听她说,二人私下见面机会不多,但不知何时起就彼此都亲近了许多。明贤再纠结,可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算计。
“元辛哥哥,我明年春天就及笄了。”
则灵笑笑:“我知道。我父亲已经向贺兰大人提出约定婚期了。”
“会很快吗?”明贤关注地问道。则灵道:“你不想吗?”明贤不知如何作答,他又道:“其实应该再等你一两年的,也只是我父亲担心,我已二十有五,可嘉言你还是个孩子。父亲不想我年过而立,仍是孤身一人。”明贤担忧地缓缓问道:“那元辛哥哥会找填房吗?以后,我也要为元辛哥哥物色如夫人吗?”
则灵早已考虑这些,目光灼灼地看着明贤:“一切我都不瞒你。按我家训,年满四十而无子者必纳妾繁嗣。不管你我日后如何,我都会守着这个规矩,还会一直守下去,老祖宗允许我谢家有一心一双人,我不会纳妾,你也不会因此为难。我不想你小小年纪就嫁入我家生儿育女,操持内务。可是为我父亲,也为你主母嫡妻的名声,我也许会收入一名填房,但只是奴婢,日后也会伺候好你我,不会是逾矩之人,也不会生出乱上之心,我会好好挑选。这样可好?一切都依你的意思。”
面前的这人比自己大了十岁有余,对自己从来像对妹妹一样,现在他这么坦诚又小心的样子,让明贤不禁一笑,回应道:“好。”
明贤度过了如此丰富的一天,回家的时候才与秀端告别,就被秀端提醒门外还有一架车。难道家里来人了?
明珠发烧了,卢氏又带着小俊回了卢家吃席,明玉一个人明贤不放心,故意留下阿覃帮着照看。明贤先去沉香院看了明玉和明珠,明珠的烧退下来了,明贤摸着她的小手也不烫。明贤哄着明珠,喂她吃了半碗素粥,又等了半个时辰,亲自看她服了药睡下才带着明玉走。明玉也累了一天了,明贤怕她过了病气,坐着等她吃了饭又喝下一剂防风散才安心。明贤交代道:“白日里累了,回去也别绣花练字了,早些歇着。明珠那边有奶娘在,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别担心。我今儿带了好吃的回来给你,阿端姐姐送的,明早来梅昭院,我们一起用饭。”明玉开心地连忙答应,才跟着下人们走了。
明贤一回了屋,就问阿覃:“出什么事了?”阿覃的脸色不对,沉香院那边最多事的赵姨娘也没去看一眼。
“滕氏被接回来了。”
“滕氏?”明贤头脑一空,想不起这号人物。阿覃提醒道:“赵姨娘屋里的女使,小公子的——生身人。”
“是谁把她接回来的?阿耶?是赵姨娘说了什么?还是——”明贤一连串地提问,阿覃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滕氏被送去的江南距离长安甚远,如此路途,只能是阿耶把她接回来的。明贤疑惑:“阿耶并不十分喜欢她呀,更不是个为红颜佳人不顾一切的。为什么呢?”如今小俊已拜入母亲名下,如此岂不令母亲尴尬?
明贤正了正裙子:“走,去看看她。”阿覃阻拦道:“姑娘不是前两日才教四姑娘兵法名篇,要“按兵不动”吗?”明贤扶正发髻,道:“对她有什么好按兵不动的?这可是贺兰府。”
赵姨娘住在琉璃院,明贤特意让人先去通传三姑娘到,本想坐小辇去,但又想到阿覃的担忧,阿耶为何把滕氏接回来自己还未得知,太过高调给她下面子也不好,于是步行而去。
琉璃院大门开着,门边有赵姨娘身边的婆子恭迎,引着明贤直走进内屋。滕氏在赵姨娘住的正屋坐着,连病中懒怠的明星也在。明贤与明星寒暄了两句,才喊了声“赵姨娘”,赵姨娘也客气笑了声:“三姑娘好。”赵姨娘今日心情看来不错,脂粉重,笑纹也浓。她扶着一个女子站起身,要她向明贤问好。那女子想来就是生下贺兰容德的滕氏。
滕氏穿一声素色衣裳,低下的头微微抬起后,明贤才看清她那张清丽面容。她额间有两缕垂发,一双大眼像极受惊中的小鹿,鼻子和嘴唇都小小的。没有过于刻意的娇弱之态,也没有狡诈奸猾的心机之相,人看起来单纯胆小,明贤不是很讨厌她。明贤不知开口该叫她“女使”还是“姨娘”,索性笑着不语,等赵姨娘介绍。
赵姨娘笑道:“三姑娘,这是我屋里的,生了小公子后一直在外修养的那位。”她倒也是人精,明贤想着。滕氏很有礼地向明贤问好:“妾身拜见三姑娘,三姑娘安好。”
明贤笑问:“不知在外修养得如何了?”滕氏声音倒不见怯懦打颤,规矩答道:“一切都好,谢三姑娘挂念。”明贤又问赵姨娘:“琉璃馆可设好住宿之地了?”赵姨娘道:“屋子早收拾出来了,一切妥当。”
原来是早就知道滕氏要回来,明贤冷笑,自顾自坐下,赵姨娘等站着回话。赵姨娘敬上茶来,明贤接过,又快让二姐姐明星坐下,问了明星病况。明星答了,又很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她笑道:“多谢大哥哥送的补药,上次之后,他又赠了我两回,一回是红参,一回是燕窝。”
明贤笑道:“咱们姊妹之间,他想着你,自然时时记着给你好东西。”她二人又聊了两句,一句没有让赵氏和滕氏插上话,但她言语间对明星极恭敬,赵氏听着自己的病秧子女儿今日多说了这么些话,也是挂着笑,滕氏则一直低眉顺眼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