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白蓉萱自以为把心思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唐氏看出了端倪。
唐氏见白蓉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忙安慰道,“你别慌,妈不是在逼问你。只不过你又是写信,又是给他绣平安荷包,我觉得奇怪。是不是他在信里跟你说了什么,你没有告诉家里的长辈?若是他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才行啊。”
儿子远隔千里,最担心的莫过于唐氏,只不过她也知道儿子有雄心抱负,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因此不敢束缚住他的手脚,只能把担忧、思念都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白蓉萱眼圈都要红了,她很想告诉母亲,上一世哥哥最终客死他乡,没多久她也撒手人寰,自己就像是一只失去了庇护的乳燕,在风雨中找寻不到方向,只能处处碰壁……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否则非要吓坏母亲不可。更何况如果母亲问起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要告诉母亲自己重活了一回吗?
母亲会信吗?
白蓉萱有苦难言,只能强颜欢笑道,“哥哥什么也没说呀,如果他说了什么我当然会告诉您。我就是担心他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最后累坏了身子。更何况……”她故意表现的忧心忡忡,“现在世道这么乱,也不知道读完了书能做些什么?”这话上一世愤世嫉俗的徐倾誉陪孟繁生来探望她时经常挂在嘴边,探讨时事时更是义愤填膺,她听得多了,说起来也是格外的顺口。
想到孟繁生和徐倾誉,白蓉萱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这会儿孟繁生应该还在南京读书,和哥哥是关系非常好的密友,哥哥死后没多久他便顺利毕业,几经辗转去了北平,在北平大学任教,每天活得谨小慎微憋憋屈屈,根本闯不出什么作为。记得在北平最后过的那个中秋节,刚刚过完哥哥白修治的忌日,孟繁生心情不佳喝得醉醺醺的来找她闲谈,说起当初上海一所大学也录取了他,如果当时去了上海,说不定人生际遇会完全不同。
临走时还从怀中掏出两块用牛皮纸包着的月饼交给她。
上一世孟繁生对自己照顾有加,在北平的那段日子要不是有他仗义帮忙,自己只怕根本撑不到除夕之日。白蓉萱心里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提醒孟繁生一下,让他这次选择去上海任教改变人生呢?可万一上海还不如北平,那又该怎么办?
白蓉萱无比苦恼。
唐氏见她一脸孩子气,稍稍放下些心来,“妈这辈子所能依靠的只有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才行,如果有事,千万不能瞒我。”
“知道啦。”白蓉萱痛快的答应了。
从唐氏房里出来,前世一幕幕的画面在白蓉萱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她回想到哥哥早逝,想到母亲病故,想到自己苦雨凄风的一生……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她已经重生,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改变这一世的命运。
星月辉映下,白蓉萱握紧了拳头,更加坚定了信心。
大概是心有所思,这一夜白蓉萱睡得极不踏实,头也疼得厉害。
谁知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唐学茹就把一个爆炸消息带了过来。她心急地拉扯着还没睡醒的白蓉萱,“你怎么还有心思睡啊,快起来,我有大事要告诉你。”
大事?
白蓉萱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我哥哥……”
“不是不是!”唐学茹急忙地摆了摆手,“是沈娘子。”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对沈娘子的事情不大感兴趣,“沈娘子?她怎么了?”
唐学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知道吧,她把自己的丈夫给毒死了,现在已经被保安团的人抓走了。”
“啊?”白蓉萱十分惊奇的张大了嘴巴,“她疯了吗?”虽然时代在逐渐改变,但杀人还是要偿命的,何况她杀的还是自己的丈夫,世人该怎么看她?
白蓉萱的脑海中闪过沈娘子给自己讲述《女诫》时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把她和毒杀亲夫的人联想到一起。白蓉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你是听谁说的,或许是乱传的流言也说不定。”
“什么乱传的,是灶上马婆子买菜时听人说的,她回来告诉我妈,我妈还不肯信,特意让阿顺出去打听,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唐学茹连连咋舌,“真没想到沈娘子会杀人,太不可思议了。”
何止是不可思议,简直是惊世骇俗!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前世的沈娘子,这才猛然发觉上一世沈娘子好像也是在这个时候消失的。当时她找了个理由辞馆,唐家不好多留,给了她一笔还算丰厚的酬谢礼,之后她就音讯全无了。白蓉萱也没有再听过她的消息,至于她有没有杀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白蓉萱梳洗过后,唐学茹拉着她匆匆赶去了唐老夫人房里,唐崧舟和黄氏都在,正不无唏嘘的向唐老夫人说着沈娘子的事情。
“是沈家隔壁的邻居最早发现的。沈娘子的丈夫因常年都在病中,整日咳个不停,吵得邻居心烦意乱颇有怨气,却又不好多说。可出事的那天中午之后,就没有再听到过咳嗽声,邻居还以为沈娘子的丈夫亡故了,跑过来奔丧,结果就看到沈娘子家的大门紧闭。邻居担心出事,找来好几位左邻右舍做见证,一脚踢开了大门,进了屋才看到沈娘子的丈夫七窍流血,已经惨死在床上,那模样吓人极了。邻居见沈娘子丈夫这副死相,明显不是正常死亡的,就慌慌张张的报了保安团,保安团的人过来一看,就发现沈娘子不见了,觉得她的嫌疑最大,立即下令四下搜寻起来,昨天半夜在离杭州城不远的小村子把沈娘子给抓了回来,沈娘子也承认是自己下毒杀了丈夫,用的毒药是毒老鼠用的砒霜。”黄氏说完,脸都吓白了,“沈娘子那个人学问好,清高孤傲不怎么说话。平日和她打交道虽然不多,但偶尔也说几句话,实在看不出来她是这样的人。”
唐崧舟嫌恶地说道,“可见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唐老夫人一辈子风风雨雨,接连遭遇大女儿病逝,小女儿被夫家赶出家门,坎特磨难见得多了,所以这种生生死死的事情对她来说早就看得淡了,说起话来便有几分淡然处之的味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她一个女人要养一个家,确实也不容易。她丈夫常年都在病中,若不是靠她抛头露面教书育人赚些家用贴补日子,只怕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了。她既有功,也有罪,孰是孰非也只有她自己清楚,旁人却不好判断了。她或许是久伺榻前累极了,又或许是为了让丈夫得以解脱,无论如何走到这一步都是个悲剧,咱们不是局内的人,不了解事情的内情,也不要多做议论了。”
唐崧舟十分赞成母亲的看法,对黄氏吩咐道,“跟家里人也说一声,这件事儿知道了就好,不要再乱传了。”
黄氏对唐老夫人的话尤其信服,立刻恭顺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