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一切隐藏于阴暗的秘密才刚刚浮出水面。

从慕容宸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的交流非比寻常。所以，沐清歌认真地竖着耳朵听。

慕容宸神色凝重地道：“我昨夜又重新理了一遍线索，觉得可能存在这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啊？”

“慕容宴之所以有恃无恐，敢杀拓跋元，是因为他身后有人支持。”

“西凉王！”二人同时脱口而出。说完又是悚然一惊。

慕容宸疑惑不解：“当初大哥就是被北寒所杀，虽说是因为朝廷在其中作梗，但是北寒也难辞其咎。”

沐清歌摇了摇头：“其实，这样的话一切就好解释多了。西凉王之所以要避开你，甚至不惜软禁你，就是为了让你与他们的谋划隔开。”

“把我？”慕容宸这倒是始料未及，“有一件事，你可能还有所不知。”

“什么事情啊？”

“又是一个秘密。”

沐清歌顿时无言以对，道：“你这不是说什么劳什子的废话么。这本来就是一个秘密交流大会，咱们说的每一句话，从现在开始，都应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是装病。”

“什么？”慕容宸一句话激起了沐清歌变幻莫测的反应。她先是讶异，继而愤恨，最后，却化为喜悦。

她喃喃地道：“这是好事啊。我还一直担心这你的身体呢。这么好的美人胚子，要是什么时候就香消玉殒了，这该多可惜啊。”

慕容宸冷哼一声：“还是你的嘴最毒。不过，当初这个建议也是父亲和我提的。他希望我可以隐蔽锋芒，这样我才可能顺利成为新的西凉王。毕竟，朝廷可不希望每一个西凉王都是文武全才。”

“所以，你就装作自己不久于人事的样子？”

慕容宸点了点头：“不过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啊。”

“明白。”

沐清歌面露犹豫之色：“有一句话，我犹豫了很久，但一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哎，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和我还有什么好客套的？”

“之前，我去找西凉王求援。他说如果我不在，那么将会把你交给下一个西凉王处置。”

慕容宸脸色微变。

沐清歌道：“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你不能接受联合北寒的计划，所以才失去了他的好感。”

慕容宸思忖良久，道：“很有可能。这么说一切就讲通了，慕容宴之所以得到父亲的欢心，正因为他勾结北寒。”

“不仅如此，他还杀了拓跋元。恐怕这一看似鲁莽的举动，反而赢得了西凉王的赞许。”

慕容宸与沐清歌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许多事情，就在瞬间全部理清了。

慕容宸补充道：“这样看来，拓跋元找我就是为了通风报信了。”

“他之所以找你，而不是找西凉王，也许是提前洞悉了西凉王和慕容宴勾结北寒的事情。”

慕容宸苦笑道：“他告诉我能怎么样啊？我莫非还能去违抗父命不成？”

“也许你能救他。至少你不会杀他，对吧？”沐清歌凝视着慕容宸。

慕容宸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了。不过，你也无需把我想成一个什么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了。将来争权夺利之事恐怕是少不了了，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沐清歌也叹了口气，是啊，人世浮沉万千，谁又能真正看得清明天呢？孰是孰非，孰好孰坏，一时惘然。

沐清歌忽然道：“我忽然理解了拓跋元的父亲了。”

“怎么了？”

“他不是不悲恸，而是不敢。他痛骂拓跋元，实际上却是正话反说，为了痛斥那些背叛西凉的人。”

慕容宸点头称是：“是啊，老英雄功勋卓著，却痛失爱子，甚至都不敢为爱子鸣不平。”

沐清歌长叹一声：“我们能做什么呢？”

毕竟，似乎知道真相也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

“伸出你的手来。”慕容宸神秘兮兮地道。

沐清歌伸出右手。

慕容宸又用手指在上边写了一个字：

等！

沐清歌没好气地说：“不就是个‘等’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宸正色道：“非也。等，是一门智慧，一门学问。”

沐清歌捂住耳朵，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停止你的说教吧，说的我脑瓜子疼。”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做的。”

“什么啊？”

“成婚。”

沐清歌点头称是，道：“反正现在也无聊得紧，还不如赶紧成婚了算了。”

慕容宸无奈地笑道：“歌子这句话在理。”

沐清歌坦诚地道：“说实话，这个婚礼，举不举办，都无所谓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慕容宸的意料。

“这是为何啊？”

“举办婚礼，都是想见一见想见的人。在这西凉，我想见的人只有你。其他人，都不想见。”

慕容宸拥住了沐清歌：“我答应你。今后一定会给你补办一个真正的婚礼，而且都是你想见的人。”

……

其时，正值仲夏之季。一个古怪老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棉帽，骑着一匹血红色的瘦马，奔驰在西凉的街道上。

倒是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味。

这副打扮虽然引人注目，但是也没有人会把他和大名鼎鼎的世子爷府上的大管家联系起来。

他昼夜不息，那匹瘦马也是如此。那匹马和这个老人差不多，看似十分羸弱，实则却韧性十足。

大约行了一天一夜，他终于离开了西凉的地界。

出了西凉，就到了桥州。

寻了一处僻静的酒馆。酒馆人不多，也不喧闹，每个人都在专心地用餐。

他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下了。

他朗声道：“上酒。”

虽然年迈，却也中气十足。

酒肉上齐了。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全然不像一个暮年老人。一顿风卷残云过后，沿途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他又高声道：“小二，再上两瓶酒。”

“好嘞。”小二显然也没有见过如此好的生意。一日之间，一个客人就要了三瓶酒，实在是罕见。

只是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客人了。

刚刚还三三两两的客人，现在似乎更少了。除了这个老头以外，还有两个年轻人，藏在另一个角落里，默默地进食。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声音。他们并没有任何交流，甚至没有一点咀嚼的声音。

他提上两壶酒，带了三分醉意，走上前去，道：“两位年轻人，一路上追我也追得够辛苦了，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