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寒夜。
地处偏僻的小镇却是热闹非凡,尤其是镇上的赌坊,大冷天的谁都不愿意待在外头灌冷风,毕竟热酒、火炉、美人、骰子才是人世间最快活的享受,但是今晚来赌坊的人却是看戏居多,所有人都围着坐在赌桌两头的两个男人,两个长的不错的男人。
他们自命不凡的样子很让赌坊里的男客人不满,他们英俊的样貌又让赌坊里的姑娘忘了自己真正的的客人是谁,但没有糊涂蛋找他们的茬,因为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底细,他们都是今天才到这个小镇的,他们一前一后的到来,一来就包了这里最大,最豪华的两间宅子,晚上又像是约好了一样来到勾月赌坊,巧合到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是好朋友,约好了晚上到赌坊里玩一把,但赌的也太大了,几局下来庄家已经赢了快三十万两,来历不明又出手大方的豪客很快就成为了整个赌坊的亮眼所在,所有陪酒的姑娘眼光都放在庄家身上,不是因为庄家赢钱,而是和庄家对赌的那一位人家带了个漂亮的小相公,不是瞎子都看出来那位豪客有龙阳之好,可惜啊!
不过就是庄家她们都没机会勾搭,因为赌坊老板娘的弟弟和贴身的侍女陈芸芸在第六局结束的时候就把两位豪客客气地请到后院去了,不过这两位大爷的名字起的也真有趣,庄家叫贾乐山,抱着小相公的叫甄善水,一听就知道是死对头。
“你们家夫人呢?”甫一坐下,贾乐山就忍不住开口问道,相比之下甄善水就显得耐心多了,抱着怀里漂亮的小相公找了一个舒适的座位坐下来。
陈芸芸像是没听懂贾乐山诘问的语气,笑着和他解释道:“夫人她还有事,吩咐我一定要伺候好贾大爷和甄大爷,务必让二位宾至如归。”
贾乐山冷笑道:“你们家夫人花样可真多,明明答应把东西给我又找他来是怎么回事,不知一货不易二主的道理吗?”
“这话也是我想对陈姑娘说的,你们夫人当初可没说除了甄某外还有其他人啊。”就着小相公的手喝了一杯热茶润了嗓子的甄善水轻飘飘地说道。
陈芸芸道:“我家夫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夫人说了明天晚上就是交易的时间,请二位爷备好款子,到时候咱们面谈。”
贾乐山还想发难,但坐在旁边的甄善水听到陈芸芸的话后拉着小相公站了起来,“既然你家夫人这样说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时间也不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这个小镇名叫黑水,地处双江南岸,是个荒僻而守冷的地方,每到重阳前后就冰封雪冻,直到第二年清明才解冻,封达七个月之久。久居此地的人,对封江的时刻总有种奇妙的预感,因此他们在封江的前见天,就把准备好的木架子抛入江中,用绳子牢牢系住,封江后,这段江面就变成了一条又长又宽的水晶大道,而浮在江面上的木架,也冻得生了根,再上梁加椽,铺砖盖瓦,用沙土和水筑成墙,一夜之后,就冻得坚硬如石。于是,一幢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房子,就在江上盖了起来。几天之后,这个地方就会变成个很热闹的市镇,各行各业的店铺也随之开张,屋子外虽滴水成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所以,黑水的人对封江的七个月并不反感,因为这段日子他们过得也多彩多姿、丰富有趣。到第二年清明节时,人们早已把“家”搬到岸上去了,剩下的空木架子,和一些用不着的废物,随着冰块滚滚顺流而下。于是这冰上的繁华市镇,霎眼间化为乌有,犹如一场春梦一般。
甄善水买的宅子自然也是建在冰面上的,并且卧房里燃起的炭火热的足以让进来的人怀疑脚下的冰层要开始融化了,至少甄善水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相公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是不怕死的想要靠炭火近一点,最好能把身子也烤的暖暖的,但是却被人一个横抱抱起直接进了卧房里间,房里一直就只有两个人,谁抱的不言而喻,要干什么也不言而喻,屋顶上潜伏的人被刀割似的冷风吹着也无意观赏这活春宫,寻了个底下护院松懈的时刻离开了。
屋里本该在颠鸾倒凤的两人却规规矩矩的躺着温暖的床铺上,一人一张被子,泾渭分明。
“人走了吗?”床上的小相公故意压低问道,见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后如释重负的抱着被子滚了滚,“太好了,还好没有露馅。”这次不再是少年嗓音,而是女子宛如黄鹂的轻柔声音,对面的人听到像是劫后余生的话后笑着和她说:“不要担心,既然探听真假的人那么快就走了那就证明他已经觉得咱们是真的了。”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紧张死了,总是觉得自己的人皮面具随时会掉下来,”小相公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露出了清秀的面庞,赫然是九月十五参加北冥轩和柳无烟婚礼的岳霞儿。
“你尽得你父亲的真传,不要小看你的手艺。”甄善水也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既然小相公是岳霞儿,那能近距离接触她的自然是花聿楼。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紧张,不知道陆大哥那边怎么了。”霞儿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压压惊,顺便也给花聿楼倒了一杯。
花聿楼笑着说:“你最不该担心就是他,我猜陈姑娘就是李夫人派出来一探究竟的人,应付漂亮的女孩子,你陆大哥最在行。”
霞儿听了,皱着眉说:“你怎么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你心里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花聿楼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低声笑着说:“她再漂亮又如何?我喜欢的是怀里打翻醋坛子的这个。”一边说一边还轻轻地点着她小巧的鼻子,被戏弄的人羞得咬了一口在眼前晃悠的修长手指,然后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里不愿出来。
花聿楼预料的没错,陈芸芸确实是勾月赌坊的老板娘李霞派去验货的,验的货自然是今天到黑水的贾乐山是不是真的,在看到他肩上的那块伤疤确认之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也不听人家说这块伤疤的来历。
贾乐山是陆霄扮演的,他身上自然没有贾乐山的同款伤疤,那疤是霞儿给他易容时特地贴上去的,用来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起了用处。
要说为什么陆霄与花聿楼霞儿要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从温暖的江南到寒风凛冽的北方,还得从北冥轩的婚礼结束那晚说起。
陆霄是个朋友多又爱玩的人,而这两样又常常容易引来麻烦,这不,在北冥山庄喝完喜酒的陆霄跟着好友顺道进了一个叫逢赌必赢的赌坊,邂逅了一位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冰山美人,然后背上了大宛国王子的命案,最后为了洗脱罪名和赌坊的老板蓝大胡子达成协议,陆霄帮他从原配夫人李霞手中拿回大宛国王子抵押在赌坊里能号令大宛**队的罗刹牌,蓝大胡子就帮他洗脱杀害大宛国王子的罪名,不然一旦这件事爆出去,轻则为了平息大宛国国王的怒火皇帝将陆霄满门抄斩,重则陆霄满门抄斩不够,两国还借此短兵相接,生灵涂炭。
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的买卖,但陆霄不得不答应,无论是谁在这种进退是死的处境都得答应。
不过大宛国王子也不靠谱,能指挥军队的信物都能当赌资当了,结果不仅罗刹牌没赎回来,性命也丢在那里了,陆霄更奇怪的是蓝大胡子和贾乐山甄善水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罗刹牌的**,一个中原人士却想要边陲小国的军队虎符。即便是三岁小孩子也知道里面有猫腻,陆霄也想知道这三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霄一开始查的时候是单枪匹马独自一人,至于为什么后面变成了贾乐山,这中间还有一个美丽的误会。
李霞拿了罗刹牌不到两个月马上就找到了两个买主,而这两个人恰巧是死对头,虽然他们在知道朝廷也介入罗刹牌的事情后心照不宣的同时找陆霄的麻烦,但是普通人尚且为了利益互相残杀,更何况是两个都恨不得对方立马原地爆炸的人,然后他们都死了,对于主动送上的人头陆霄是懵逼的,但他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在询问霞儿会不会易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贾乐山和甄善水死而复生了,就连原主甄善水到死也舍不得放开的小相公也复活了,花聿楼用自己的信物召集了一批大通钱庄平时护送官银的打手,分成两拨人马,他和陆霄各自领一群人同时出发,浩浩荡荡的往李霞的故乡黑水出发。
甄贾二人不和在道上也是传开了的,不知二人是什么时候结下梁子的,只听传闻若贾乐山有一尊二尺高用白玉雕成的观音供奉,那甄善水肯定也会有三尺半高纯金铸成的大佛镇宅,若贾乐山占了哪处物产富饶的海域,那甄善水就能无视朝廷法律私开一座矿山,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的斗法堪比魏晋时期石崇王恺,不想最后却为了这么一块小小的罗刹牌丢了性命。
今晚月亮被云给遮住了,雪虽然还在继续下,但已经有停止的倾向,镇上连最警惕的狗都乖乖的趴在自己的窝里睡觉不再守夜,但有人却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活动。
勾月赌坊的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帷帽的人提着一盏灯笼从里边出来,蜡烛的火焰太小,勉强只能照亮不到三步的距离,但那人对这附近似乎十分熟悉,即使天黑路滑也能在这黑夜里找到方向,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人就进了一处的酒坊,这酒坊大抵是镇上唯一酿酒的地方,因为庭院中有两口特制的木制大水缸,那人提着灯笼在两个水缸之间转悠着,忽然在某一处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将灯笼提起来吹熄,黑暗中不知从何处啪嗒响了一声,院子就彻底陷入了黑暗和沉寂。雪下得速度慢了,但风也起了,月亮出来了,院子里人却不见了。
两丈多高的水缸,里面是空的已经够让人惊奇了,居然还格成了两层,下面一层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正是个极舒服的床铺,从一个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层,就是饮食起居的地方了,里面居然有桌有椅,四面都挂着厚厚的乱毡,还有个极精致的黄铜火炉。从外边进来的人将灯笼放下后直接走到火炉边取暖,顺便也将身上的伪装卸下来,露出了漂亮的脸庞和面条的身材,正是李霞的贴身侍女陈芸芸。
火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炉上的砂锅正架着一锅已经熬好了的鱼汤,奶白色的鱼汤翻滚着气泡正腾腾的冒着白烟,陈芸芸用手巾将砂锅拿下来,又用汤盅盛上后才从小厨房下到卧室。
卧室下躺着一个女人,她正闭目养神,听到楼梯处的声响才微微张开眼睛,问道:“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事情都按你的吩咐办好了,两人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陈芸芸将食物放在小桌子上,恭敬地回答道。
能让陈芸芸像丫鬟一样服侍的人自然就是李霞,何况她本身就是李霞的侍女。
刚炖好的鱼汤味道鲜美,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但李霞却不急着喝汤,她看着欲言又止的陈芸芸,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想要罗刹牌的人那么多我却找了他们两个?”
陈芸芸犹豫回道:“因为他们相互不对付吗。”女人的观察力总是很厉害,即使抛开甄贾二人因为罗刹牌而存在的竞争关系,这两人给人针锋相对的感觉也不会减少,像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李霞笑道:“聪明!不仅因为他们相互不对付,更重要的是他们决不允许自己输给对方,别人尚且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他们宁愿争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对方占一丝便宜,更何况是在金钱上的较量。”
陈芸芸眼中郁色更深,担心道:“我怕到时候他们会反咬咱们一口。”
李霞道:“不用担心,若贾乐山这次赢了甄善水,就算甄善水输不起想拿咱们出气贾乐山也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咱们是见证他赢了甄善水的人,反过来甄善水也一样,况且这里是咱们的地盘,要是有心躲起来就是他俩联手也找不到咱们。”
心中疑惑解开,陈芸芸笑道:“夫人英明!”
李霞挥了挥手说:“好了,你先回去吧,免得他们起疑,如果明天没有意外就让他们两个到这里交易,如果出了意外做不成买卖,你和神童就找个机会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