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宓一身月白色中单,安静坐于黄梨木书案前,案上是一副未完成的水纹笺,端正的小楷有一种别样的清逸风骨。
将柔翰置于笔屏,她等待墨渍干涸,复又拣起一只和田玉印,篆刻“宓”字的朱文花押正是妘宓的私印。
封缄、涂蜡、加盖封章、最后装入长竹筒,一气呵成的动作中捎带着行云流水的美感,犹豫片刻,她从贝光下再次拿出一副洒金笺。
“爹爹钧鉴,敬禀者。
敬请春安,顺颂春祺。别后月余,殊深驰系;睽违日久,拳念殊殷。未悉近况,甚以为怀。寒暖不定,父身康健否?”
妘宓提笔落墨,大致写下宫中情势,于朝政却只字不提。
“……乍暖还寒,幸乞珍重;伏惟珍摄,不胜祷企。匆此草就,不成文进,原宥是幸。谨此奉闻,勿烦惠答,敬申寸悃,勿劳赐复。
恭淆,近安。”
将洒金笺折叠起放入锦囊,推开闱门唤来知秋,附耳道:“明日你替我去妘府走一趟,锦囊交给妘丞便可,但竹筒切记要亲手送到府上的齐副总管处,勿让外人发现。”
知秋慎重的点点头,行礼退下。
第二日晌午,京城西南大道府邸,大青石座狮前一人头戴帷帽,轻纱覆面,身着寻常人家的白色对襟襦裙,其身姿窈窕,可知是个女子。
门房正倍感困倦,忽见门外独身窥探之人,不由一个激灵,断然喝到:“什么人?”
那人快步上前,出示通行令牌,便消失在半合的朱门内,长日悠悠,人如飞絮,唯气势恢宏的匾额仿似颠扑不破——河阳郡公府。
知秋顺利进入妘府,没有行走曲折的回廊,抄了小径直往府中主书房而去。
一路上避开人,并不妨碍她的打量,郡公府是不同于皇宫建筑的古典雅致,这可能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吧。
妘世辞,二品京官尚书左射仆,袭承河阳郡公,百年世家妘氏的家主,看上去并不和蔼,严厉的面孔上留下了岁月的风霜,不怒自威。
将锦囊交给妘家主后,知秋来到西面的耳房窗格下,按妘宓的吩咐轻叩两短三长。
午后喧闹的市井之间,一青衫男子形容邋遢,似醉未醉的趴在摊铺上叫着酒。
老板高声应下,一面拿酒的同时一面继续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啧啧,褚阳就这样子,居然还能继续留在妘府...”
“我听说,当年这褚阳可是号称无双谋士,年纪轻轻就被各大世家争抢,怎的如今如此堕落...”
意犹未尽地噤声,褚阳抢来酒坛就直往嘴里灌,看了他们一眼撇撇嘴道:“莫看不起人,小爷当年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嗝。”
青年最多而立出头,如果不是满脸髭髯未净,定当是个白净小生。
但别以为他就好欺负,据说闾里斗殴可没少由他领头,是个狠的,至少类似于酒旗老板这类,不敢惹恼他。
“走了!”褚阳嗤笑一声,抱着酒坛子离开摊铺,头也没回。
回到家,说是家,其实在京城繁华街道中简直难以找出这种破烂土屋,家徒四壁的形容并不为过,甚至更甚,墙面剥落,房梁松散,活脱脱彰显出主人的——落魄。
大概是日铺时分,柴门摇晃几下,被人一把拉开,是个穿葛布长衫的中年人。
“你来干什么?”褚阳语气很不好,除了上摊子喝酒,他最热衷的就是去郡公府上打打秋风,自然认得副管家齐深。
“大小姐书函,怎么,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