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才发现段草草将披风上的红色帽子戴上了。
白绒绒的毛边与红色的披风在雪天中十分耀眼,一张粉嫩的小脸裹在帽子里,湿漉漉的杏眼不住地眨着,睫毛似乎因为雪花落下融化而湿濡成几缕,看到他的身影,加快了速度,到最后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怀里的姑娘还在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带着凉气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腰身,蹭了两下,抬起头来,眼里几乎有着细碎的光芒,“没受伤吧?”
楚漠的心像是浸泡在热热的蜜糖水里,将自己的披风拿来,又把小姑娘裹了一层,摇了摇头,又迟疑地问:“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段草草往那个满脸糕点碎屑的女眷看去,对方显然这时候知道害怕了,瑟缩了一下,似乎不想让段草草注意到她。
段草草摇摇头,吹嘘自己,“我很厉害的好吧!”
就是会在楚漠面前怂。
旁边的楚恒伸出手摸了摸白薇的脸,“冷不冷?”
白薇微笑着摇头,听到旁边的动静,才发现楚漠与段草草比她想象中的黏腻许多。
清点猎物的时候,段草草和白薇也好奇地站在前排看着,那些猎物被小厮从篓子里倒了出来,堆在皑皑白雪上。
雪天能捕猎到的猎物实在是有限,有两三只兔子就已经不错了,有兔子有鹿已经算是丰收了。有人还从空中射下几只鸟来。
段草草看了看那些奄奄一息的动物,心里又觉得不忍,走到楚漠旁边,拉着楚漠的衣袖,眼睫颤啊颤的。
楚漠注意到段草草的眼神,便转身带着她走出去了。
楚恒侧眼望去,低声问:“你不算你的战绩了?你的比我的多多了。”
“不算了,我们先回去了。”
楚恒心里啧啧,以前完全没发现楚漠是个妻奴。
这次冬猎也不知道是谁一改往日作风,发挥出自己隐藏的实力,出手快准狠,带回了他两倍数量的猎物。
果然呐,英雄难过美人关。
楚恒侧身看着安静的白薇,满足地叹了口气。
纵然是楚漠先退出了,但是楚恒还是按照原本的标准,把奖品送到了摄政王府。
是一张圣旨。
段草草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是懵的。
因为圣旨的内容是封段草草为当今郡主,赐号长明。
段草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楚漠。
是他提出的吧?
楚漠看她一眼,“我没有和皇上说。”
只不过就是侧面提醒了一下罢了。
他又问段草草,“喜欢吗?”
段草草作为一个上世纪的平民,怎么能不喜欢?!!不说郡主这个虚名,光是每月赏赐的东西,都足够让她欢喜了。
她美滋滋地捧着圣旨,自言自语,“那肯定是薇薇提的!她真了解我!我爱死她了!”
楚漠:……
现在澄清还来不来得及?
段草草成为郡主的事,传遍了宫中。整个皇宫的嫔妃脸都僵了,就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
她们之前笑段草草,可是段草草还不是混得这么好。
早知道摄政王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怖,她们应该早点去抱摄政王大腿的。不用争宠不说,还可以享尽宠爱。
她们心里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懊悔。
更何况,在她们心里,她们可比段草草会哄人得多。
抱着这个念头,宫里的嫔妃展开了行动。
迟钝如楚漠也感受到这几天一旦进宫,就有各路嫔妃不是从草丛就是从墙后突然窜出来,娇羞地跟他打招呼。
楚漠烦不胜烦,直接叫人把这些嫔妃抬走。
也成了趣事一桩。
外面的人听说了段草草被封为郡主的事,一下子目光都集中在段草草身上了。
最近茶楼里说书人已经开始编纂段草草的故事。
段草草从茶楼里出来的时候,不禁感叹,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红颜祸水,狐狸精转世。
细想之下还有点爽。
等到长明郡主的热度过去以后,京城已经进入了春分。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随着春天的到来,夜晚的时间渐渐减少,白昼时间加长,温度也有所回升。
在祁天国,春分时节有簪花喝酒的习俗,一般儿童从学堂回家时,也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放纸鸢。
各色纸鸢漂浮在空中时,段草草突然福至心灵。
她可以借助之前看过的动画片人物,加以改造,便可以创作出形状各异的纸鸢来卖了。
如今人人簪花喝酒,她也可以联系花农去直接采集新鲜的花瓣来售卖。
这便是时机的问题。
前有七夕节卖玫瑰花,后有她在春分卖纸鸢与鲜花。
反正店铺处在人流量极大的交界处,不利用这点白不用。
她发现了商机以后,便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天天早出晚归,一天见不着人影。
楚漠也放任着她,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床边蹑手蹑脚的声音以及某人轻微的呼吸声。
段草草大概不知道,没有她,他几乎睡不着。闭眼就是担心段草草路上有没有出事。
他长臂一捞,把某个小偷似的人揽在自己怀里,声音微哑,却有股说不出的性感。
“你还知道回来。”
段草草本来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将楚漠吵醒,如今知道楚漠没睡着,干脆放开了手脚,转身抱住楚漠,撒娇似的道:“当然得回来了,人家都想死你了!”
这甜腻得过头的声音,已经让楚漠产生了免疫,他懒得揭露段草草的谎话,只是把人抱紧了些,“明天还要忙?”
段草草正想下意识地点头,又莫名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觉得楚漠刚刚的话里有点委屈和埋怨,她止住了到嘴边的话,蹭了蹭楚漠的下巴,哄着,“明天陪你陪你,不去了。”
楚漠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枉他这两天提前做完了明天的任务,明天就不用去了。
段草草脸埋在楚漠胸膛处,听着他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感到一阵安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外面春雨绵绵,风声浅浅,院子里的桃花毫无征兆地绽开了花苞。
次日天空并未放晴,只是好像大片大片的厚积的云朵削弱了光芒,虽然较往日有些阴沉沉的,但是好歹没有下雨的征兆。
段草草像往日一样给白管家送去了花茶,便看到门口有一辆辆的马车行驶过去。
虽然乍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马车,但是她从未在王府见过那么多马车成群结队地行驶在街道上。
莫非又有什么高日国的使者或者商队来了不成?
许是看到了段草草好奇疑惑的目光,白管家自动解释,“这是上巳节,一般是在三月三,今天宫女们的家人可以带着东西去皇宫看望她们,互诉衷肠。”
段草草一愣。
家人…
好久没听到这个温暖的词了,这个词所代表的似乎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原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去,但是如今依旧是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经营,一个人谈恋爱,连让家人看自己男朋友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段草草才感觉一股凉意从心里扩散到全身,仿佛自己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种情绪她不熟悉,但是她知道这种情绪叫孤独。
看着马车里偶尔露出的光景,里面朴实憨厚的父母正满心期待地提着家乡特产和水果,伸长了脖子去看马车有没有到宫里,似乎在为见到女儿而欢喜紧张…
段草草眼眶一酸,有什么在她眼里打着转。
自己的离去想必对于父母打击极大,为了自己,他们甚至舍弃了生二胎这个想法,一心一意地照顾自己,结果自己却还是没能陪伴他们多些时日。
要是自己的父母发现自己还活着,会不会也是这种表情。
她吸了吸气,拍了拍胸脯,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起码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正在她劝慰自己憋住眼泪时,有人牵起她的手,宽阔手掌里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身上。
她惊诧抬头看去,楚漠站在身旁,春风明月般,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谁都入不了我的眼的神情。
段草草鼻子更酸了。
她讨厌在她柔软的时候有人安慰她。
如果她一个人像只受伤的小兽找个山洞舔祗伤口便好了,这时候接触温暖,只会让她更加依恋和脆弱。
她强忍眼泪,躲到楚漠怀里,边掉眼泪边想:她才不要让白管家看笑话呢!
楚漠目光复杂,一只手犹豫了半晌,终究落在段草草单薄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楚漠给了白管家一个眼神,白管家即刻意会,让人牵了辆马车过来,楚漠抱着段草草上了马车。
段草草哭的差不多了,情绪也宣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发现楚漠胸前的衣襟都被自己哭湿了,自己鼻涕眼泪一大把全往楚漠身上擦,如今看到那片湿濡的形状,她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双目通红,吸着鼻子,低着头不去看楚漠。
也不知道楚漠要把自己带去哪。
楚漠无声递上一方手帕,段草草扭捏地接过,胡乱擦着自己的脸。
等到下车的时候,段草草才发现楚漠带自己去了特产店与水果店。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楚漠的心思。
在楚漠的视角里,她看着别人都有家人送去家乡特产和水果,而她没有,难免感到孤独,想念家人。
但是在楚漠的认知里,每次带她逛街的时候,她都会很开心。
所以楚漠又想让她有一样的待遇,又想哄她开心。
虽然做法就像一个无措的憨憨的直男。
但是让她意外的感动……
她打起精神,拉着楚漠扫荡了一通。
楚漠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段草草的神情,他总感觉,段草草虽然恢复了精神,但是并没有往日逛街那般开心了。
他头一回生出了迷茫的情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谋略政治历史无所不通,却猜不透女子的心思。
他手足无措,甚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直到上马车,他也没有把握说一句哄人开心的话出来。
段草草也在偷偷觑着楚漠,他好像透露出一丝迷茫的情绪,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莫名有些反差萌。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很喜欢楚漠花心思在她身上去哄她。
段草草捏紧了手中帕子,想到自己的报答之道,有些紧张,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才鼓舞勇气起了身。
她想着动作要快准狠。
于是猛的往前扑去,朝着楚漠的方向。
心里呐喊着:亲上楚漠!亲上楚漠的唇!
马车晃晃悠悠,突然左轮撵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整个马车往右一晃,本来胸有成竹地吻上楚漠的唇,结果身子一斜,段草草的唇瓣不受控制地从楚漠唇角划过,擦过楚漠的脸,最终整个头无力地搭在楚漠的右肩上。
偷袭计划……失败……
感情进度……为零……
丢人程度……正无穷……
要不是楚漠刚刚反应极快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她,她可能直接给楚漠表演一个狗吃屎真人马车版。
段草草几乎羞得不想抬起头来,两只手扒着楚漠的肩膀,整个人破罐子破摔地坐在楚漠的大腿上。
感觉自己没有颜面见人了。
隔了好久,才听到楚漠低低的沉闷的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你别笑了……”段草草无力地轻叹,语气里透出埋怨。
楚漠一只手抱着段草草纤细的腰身,一只手抬起来轻轻触到段草草的脸蛋上。
那里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声音沉沉,“干嘛不让我来?”
段草草嘟哝道:“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结果谁知惊喜没有,倒是成了惊吓。
楚漠叹了声,似乎拿她没办法,“下次我来就好了。”
刚才段草草扑过来亲他,虽然柔软的唇瓣直接从脸颊划了过去,但是依旧带起一股电流,从脸颊扩散到四肢,他的身子几乎一瞬间僵住,接住段草草也全凭本能。
还好没摔着……
“我不管了!”楚漠出神间,就听到段草草这么一句话,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贴上自己唇瓣,清香涌入鼻尖,身体顿时火烧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