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早六点,侯寿安校长端着带把儿的茶杯在操场上转悠。他看看已经完工了的学生宿舍,楼顶“安生楼”三个鎏金字已经安装到位。钢管床架也装进了宿舍,白墙、红门,干净得水泥地面,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舒服,教学楼主席台上,头一天都已经挂上了深红色幕布。
7点半,学生已经纷纷进校,老师们也聚在操场上安排学生正在布置舞台。侯寿安此时已喝了两杯茶水了,他拿出手机给文教办领导打电话,询问文教办教研组长范成功、工会主席万惠勇走到哪里?本来许主任答应要来,结果有事,这让侯寿安显得有点失落。
元旦文艺演出定在八点半开始。这次文艺汇演,半月前就开始准备,经过紧张的排练,今天就要正式演出。侯寿安喜形于色,内心无比自豪。他为学校争取到学生住宿楼的项目,付出的心血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他来说,酸楚自知。这是旺火镇唯一的一所寄宿制学校,一但办好了,就会成为旺火镇的一张教育品牌,而且会有一系列的后续项目跟进。
除了硬件上,他积极争取,在提升素质教育方面他也下了很大功夫。当时,评价一所小学好不好就看小升初考试成绩,这叫一考定乾坤,没有哪个校长敢拿自己仕途开玩笑的。教师为了考出好成绩,只要是不考的科目都称之为副课,副课虽上课表,但大部分上成了语数。当大家讨论要学别的学校去掉体、音、美,专上语数时,侯寿安力排众议,提出了向语数课堂要质量,不占体、音、美的口号。侯寿安为了防止有些老师阳奉阴违,把课表上的体、音、美,上成语数课。他规定,不允许老师带自己班的副课,这样以来,老师们用题海战追求学生语数高分的做法就失去了土壤。
教研组长范成功、工会主席万惠勇八点十分就到了学校,被安排在操场前排中央就座,侯寿安紧挨范成功就坐。马思梅、鄢钰洁、杨建庆、江俊峰、于永忠几位中层分列两头。学生坐在下面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侯寿安向教务主任杨建庆摆手,叫演出立即开始。演出提前了十分钟,第三个节目是行健班上的,行健为他们班上编了一个小品《包公审案》,班上几个调皮的学生都被他安排了角色。只见一个扮演老太太的学生边喊冤枉边击鼓后,一位额贴白纸月亮,头戴硬纸官帽,嘴贴黑纸胡子、手拿惊堂木的小包公端坐在舞台中央。只听“啪”得一声,惊堂木响起,“小包工”喊:“升堂”,那堂字拖的老长,这位扮包工的正是行健班上最调皮的王显武,是那种屁股扎钉子的主,一刻都做不住。但有个好处,在老师面前没有拘束感,什么都敢说,这次被行健慧眼识珠用来扮包工,算是选对人了,全场被他惟妙惟肖地演技征服了,活像有个真包工端坐在主席台上。
正笑着,由学生假扮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位衙役,手握拖把边戳边喊:“威…武……威…武……”把那衙门威严肃杀之气尽显出来。那老太婆和那不孝儿的一场官司戏开始了,结局是那扮演儿子的被四位衙役按在条凳上打屁股,下面全笑岔了气。
《包工审案》除了孩子们演技好,还有一个就是他用的道具,全是行健激发孩子想象力自己做出来的,惊堂木用的是黑板刷,令牌用的是铅笔,官帽用纸箱纸剪裁的,杀威棒用的是拖把,就连那杀威棒打在屁股上的音效也是用脸盆敲出来的。那范成功、万惠勇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更是笑翻了天。
全校师生正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行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看号码是耿荣茂妈妈的。行健听到电话里头耿荣茂妈妈的呜咽声,也就猜出了八九分。
行健小心翼翼的问:“耿荣茂出事了吗?”
“他走了…就在刚才…,谢谢你们。”又是一阵呜咽声。
“我马上来。”
行健随即挂断电话,神色慌张地给侯校长说明情况。侯校长让行健先到家里去看看,等演出结束,送走领导他再来。
行健叫上他的搭班梁钧洲就去了耿荣茂家里。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梁钧洲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
“太快了,太快了,还没坚持到一学期啊!老天真是不公平啊,多好的娃呀,要是健康着怎么也会成才的,没想到一个癌症夺去了他的命。”行健跟在梁钧洲的后面不停叹息!
梁钧洲带这个班两年,对班上的情况比行健熟悉。在行健来西亮小学前,耿荣茂是他们班上学习最刻苦,成绩也是最好的一名学生。在四年级下学期时候,孩子给爸爸妈妈说,腿关节有些疼痛,大人以为是娃上学走路走的,有一点疼很正常,也就没有重视。到了四年级学期末,孩子腿疼得走不动路了,才引起家长的重视,把孩子带到金康城一检查,才知道孩子得了骨癌,已到了中晚期。
父亲到处借钱,母亲在家以泪洗面,保守治疗不到一个月,检查发现癌已扩散,为防癌细胞进一步扩散,又进行了截肢,短短两个月,花完家里所有积蓄,借债十多万。
开学时,母亲给孩子来报名,取走孩子的课本,为得是让孩子在家自学。后来,行健接手班主任后,得知这一情况,主动去了耿荣茂家一次,给孩子做了补习,教给孩子一些自学的方法,并给孩子带去了全校师生捐款二千余元,行健还给孩子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
期中考试的时候,孩子硬要爸爸送他到学校参加期中考试,行健看着拄着拐杖的耿荣茂在柴毁骨立的爸爸搀扶下颤巍巍走进教室,行健眼角都冒出泪来,孩子们也已泣不成声。一场试考下来,耿荣茂数学又是第一。可是好景不长,该死的癌细胞并没因为截肢而被清除,到了元旦前一个周时癌细胞又扩散了。一检查,医生说,已无再医的必要。孩子躺在床上,两口子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在痛苦中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
当行健、梁钧洲他们走到孩子家时,发现门半掩,里面传出些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行健推开门与梁钧洲进到屋里。拉开里屋门帘,孩子母亲正坐床前小凳上,把脸埋在孩子的一只手上,已经哭干了眼泪,哭没了声音。
孩子父亲起身迎接老师,行健看到孩子的父亲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窝凹陷的跟酒盅似的,失魂落魄样子让人害怕。
行健低沉着声音对孩子父亲说:“节哀啊!你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如果拖垮了,孩子会走得不甘心的。”
孩子父亲点了点头,行健看了孩子一眼。
孩子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拐杖靠在床沿,枕头边正放着行健给孩子买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本书,在书中夹着一张本子纸。
孩子母亲左手仍把孩子手握在脸上,另一只手拿过书给了行健。行健抽出那张被夹得平展展的本子纸,看到上面一排排孩子还显稚嫩的笔迹,手抖得不停。
行健和梁钧洲凑到一起,走到昏黄的灯光下看了起来。
里面写到:妈妈,我不想死,我想再活一天……
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知道孩子在写这封信时要承受多大痛苦,要使多大力气。
行健知道孩子想再活一天,是想完成未完成心愿…行健和梁钧洲默看着信,眼泪越积越多,最终冲破了眼眶,决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