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行健正打着CS,电话铃响,这是仇小梅打来的,行健把仇小梅的电话铃声设得很特别,用得是莫文蔚的《爱死你》。第一遍铃声,行健没有接,他正忙着追赶一名正在逃跑的恐怖分子,哪顾得上接电话,铃声又响第二遍,行健只得放弃了追赶,接了电话。
听着听筒传来的枪声,仇小梅哭腔中带着愤怒,“我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思玩游戏,呜……呜……”震得行健把贴着听筒的耳朵撤了老远。
行健关心地说:“你不是还活着的吗?别哭,有什么事给我说,天塌下来有哥给你扛着。”
仇小梅略降低了一点声音,还是带着哭腔说:“我们班有个学生在家自杀了,咋办嘛!”
“真的”
“真的”
“唉!现在书可不好教啊!原以为这些事离我们老远了,没想到就发生了,你要保护好自己,这事跟你没关系吧?”行健担心的问。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同事们说让我小心,吓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有哥在,别怕,哥马上来。”行健安慰着仇小梅。
“好,我等你……”
行健挂了电话就去了将军小学。将军小学石文炳校长正在仇小梅办公室,询问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仇小梅说:今天下午放学后,我接到和曾子茹住在一起的凌玉香妈妈的电话,说是我们班曾子茹喝农药没抢救活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又给曾子茹家里去了电话。电话是他爸接的,说是死了,死了也好,也不用给你们老师找麻烦了。他爸说得那样平静,我听着怪吓人的,我还听到旁边她妈妈哭的声音很大,很伤心……我当时就紧张起来,问他们什么原因,他们也不说。这可怎么得了,校长……”仇小梅此时六神无主,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
看到行健进到屋子,仇小梅连眼抬都没抬一下。
石校长说:“这事发生在家里,与我们学校没啥关系,你要做好安抚工作,不仅要安抚好死者家属,还要对班上的学生进行心理安抚,孩子们还小,都没有经历过生死,看着熟悉同学离开,可能会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的。”
“石校长,怎么安抚?仇小梅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她都快吓的半死,她怎么去安抚别人啊?我看还是你去,你去比我们有经验,再说你去代表着学校,这样比较合适。”行健说得没给石校长留下一点回旋余地。石校长本来就不想去的,像这样的事情,他躲都来不及,哪能主动去凑热闹,弄不好惹祸上身哩!
石校长是知道的,旺火镇一学期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学校与家长纠纷的事件,没有一件学校是安然无事的。记得旺火镇中学有一名初三学生在假期被一名社会痞子给睡了,在学校公厕里生下个娃来,最后那女娃家长说,娃生在学校的,当然是学校的责任,不仅要学校赔了娃的后期营养费,还要了一大笔护理费。事情发生在假期,生娃却在学校,学校是有理说不出,上面也没谁敢给学校撑腰,都怕摊上事。
旺火镇中心小学有名学生在中午放学时没有回家,偷着下河洗澡结果被水淹死了,那家长硬是把孩子尸体摆在学校门口一两天,说是学生是在上学期间淹死的,要学校赔偿损失。老师三番五次给讲,不能下河洗澡的,每到中午放学还派部分男教师在旺河巡查,可是旺河那么大,他随便躲在一个隐蔽处谁又能发现了的?最后政府出面给了家长一笔安葬费了事。
老师当到这个份真是让人无奈,这样事情要是摊到老师个人头上,那是谁也承受不起的。粮仓镇就有一位中学老师晚上查宿,一名初三学生喝醉了酒,那老师让其他学生早点休息,让喝醉酒的学生到政教处去。结果那学生一锤打了过来,正中老师面门,鼻子出了血。那位老师怎能忍受这窝囊气,也不顾老师身份,还了那学生几锤,那学生不知是真得还是装得就倒了地。这下闯了大祸,那学生家长找到学校天天闹,很多老师气愤不平,说只允许学生打老师,老师难道不可以自卫?天理何在?愤怒归愤怒,但家长到学校来闹事,校长都躲得远远的,还有哪个老师敢撑腰呢?最后,那老师赔了好几万,基本上把一年的工资给交待了。
现在校长每次大会上就告诫老师说:“安全第一啊!安全第一啊!成绩考差了顶多挨个批评,出了安全事故,那要丢饭碗的。”老师们噤若寒蝉,对学生只说好听的,生怕自己言语刺激到学生脆弱神经,来个离家出走或自杀什么的。
当今社会,网络信息发达,很多不实的报道混杂其间,让人分不清真假,加之那段时间教师队伍里确实出现了一些零星败类,导致网络上掀起了针对老师的舆论风暴,最后弄得只要是学生出了问题的,不管事情发生在哪里,都能跟老师扯上关系。有些网友嘴吧喷粪,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事实,先把老师骂一顿再说。什么禽兽老师啊!黑心老师啊!……骂得老师都不敢吱声。其实很多老师都是背黑锅的,哪个职业没有败类,全国教师一千六七百万,比公务员和医生加起来还多出好几百万,这么庞大的群体出了那么几个败类,就把责任全都码到老师头上,这也太不合理了。甚至有些老师自己都说:“我娃长大了,选择什么职业都可以,唯独不让他当老师。”教师职业都成了除医生之外第二大危险职业了,再不立法保护,估计愿意当老师的都是一些实在找不到工作的人才愿意干得。
石校长眼睛一转,“还是让仇小梅去,她毕竟是孩子的班主任,如果家长有什么诉求,你能解决的解决,解决不了的,就推到我这。如果我去了,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行健想:“也是!”就驮着仇小梅去了曾子茹家。
一路狂奔,仇小梅俯在行健背上无话。椿树林下,三间白灰土墙半隐半显,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妇人啼哭声。仇小梅一指,“就是这里,我曾到她家家访过。”
行健拉着仇小梅的手,小心经过房后面的几步台阶,入到院子。院坝拐角处一堆柴火上架着几个蚕簸,里面正晒着干土豆片。大门外靠背椅上正挂着咧着嘴的脏兮兮的书包,那是曾子茹的,一堆书本蜷着角安静的躺在里面。看到这里,仇小梅心生悲戚,红的眼框又落几滴泪来。这书包主人中午放学时还活蹦乱跳的,转眼间却阴阳相隔,是什么原因,让她有那么大的勇气选择离去,仇小梅百思不得其解。
恍恍惚惚中,仇小梅跨过堂屋门槛时一个趔趄,行健一把拽住仇小梅,扶了她进到里屋。屋内很简陋,除了一张掉了油漆的桌子和几条凳子,再无他物,墙上倒还贴着几张明信片,上面周杰伦冷酷,刘亦菲酷冷。凳子上,大概三十多岁,穿着黄衣服、黑裤子,头发散乱的妇人正用手帕擦着已经像熟睡了的女儿嘴巴,每一下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把女儿弄醒似的。旁边,一个大概一两岁的男孩子撅着屁股,正在全力以赴地捉地上一只蚂蚁。嘴上还在不停叫着:“妈妈,虫……虫……”他不知道姐姐不会醒过来,他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泣。
那妇人略侧了一下脸,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招乎仇小梅,“坐”
行健看了那张憔悴不成人形的脸,下眼睑肿得像个核桃,她已经哭哑了声音,只是在那无声抽噎,行健心里面特别难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十月怀胎,已是不易,一泡屎一泡尿拉扯这么大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这要是搁谁,谁也受不了的。行健说了声:“节哀顺变!”
行健想到了他教过的学生耿荣茂,耿荣茂是想活却活不了,这个能好好活却不想活,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心中不禁喟然长叹!看那妇人悲伤失声,行健也不好意思问明孩子死因,就拉着簌簌落泪的仇小梅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