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九,行健和仇小梅结婚头一年,仇小梅询问父亲走亲戚的事,父亲要求他们全走,为的是让娘家人更有体面,免得人家说仇小梅嫁了个穷女婿连亲戚都走不起。
行健算了笔账,仇小梅五姨,四姑,三叔算起本家共计十三家,行健这边四舅、两姑、一叔,共计七家,两边算起来共计二十家,每家按二百元办礼,共计需要四千,这还不算给侄儿侄女散的红包钱。以前自己没当家就没管过这事,父亲母亲走亲戚就是老四样,一瓶酒,一条烟,一包点心,一包糖。现在行健有工作了又成家了,再置办这老四样就显得太寒酸了,他是既想体面又怕多花钱。
本来他想让这边七家亲戚先来,在把他们送的礼包打乱一分去应付仇小梅那边,不够的自己再添点,再把仇小梅那边亲戚回馈的礼品来应付这边亲戚。一来,仇小梅那边亲戚初一就要开始走的,等不及;二来,行健这边母亲父亲为小,没有大的先看小的理,心里这样盘算着却无法实现,遂走出走进,不得安心。母亲看行健愁眉苦脸的就问:“大过年的,吊求个脸给谁看呢?”
行健就把自己的难处给母亲说了。
母亲急了说:“哪有那样的,按规矩顶多走个仇小梅她父亲的兄弟。那姑哇姨的都是嫁出去的,不走也说得过去。”
行健说:“男女平等,哪有这些规矩?亲戚越多越好,越走越亲的,第一次我不去认一下,连人家门向东门向西都不知道。”行健知道母亲是为他考虑,所以说些不管不顾的话来,这话却被坐在里屋的仇小梅听到。
仇小梅气乎乎的出来就说:“连亲戚都走不起羞死人了,还说嫁出去的女不算数的,不走算了,我空着身子回去走,看你们脸往哪放?”
母亲也火了:“有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吗?想当家还轮不到你。”
仇小梅气红了脸,正准备分辨,行健一把拉着她到里屋,哄着她说:“我没说不走嘛,我不是商量怎么走吗?能不能和和气气的说话呀!为什么非吵不可呢?”
仇小梅说:“你妈不是说不走嘛!”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说不走你就信了,我说走你咋就不信呢?我妈话说得不对,但她也是为我们好,意思让我们少花钱嘛!”行健一面说道,一面给仇小梅拭眼泪。
母亲在外面说:“行健,你先把媳妇那边亲戚的礼品置办好,这边亲戚你别管,我这边亲戚都穷,穷亲戚一年两年不走也不会多心的,”行健知道母亲是说气话,便不予理会。
仇小梅一听,又一股眼泪流出来,手指着外面:“你看你妈,又说伤负人的话。好像是为走我这边亲戚才让你这边亲戚走不成的。我这边也不走了行不行?”
行健劝着烦了也火了起来:“不走算了,都不走了。这么大的人了,尽抓老人的话瓣子,”行健一甩手走了出来,把他母亲拉起来就往外走,里面稀稀拉拉地就哭起来。只听里面哭道:“没良心的东西!把我骗到手就变了——呜——呜”
母亲刚走到门外又后悔了对行健说:“你还不去哄,哭坏了身子伤了娃咋办?”
行健没好气的说:“谁让你逗的,尽说些刻薄话,这会又担心孙子起来。这话要是让她听到,她准会想:哦,因操心孙子才操心我的,就又多心了。你不会说话以后就少说点行不行?”
母亲沉着脸:“我不会说话吗?我老几十岁的人了,还要让你来教训我?”行健知道话说重了,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仇小梅怀着孕本来就烦,爱多心的,我们要时常给她宽心嘛!”行健为他的错话打着掩护,父亲闻着哭声,也走了进来。就埋怨母亲说:“大过年的,弄的哭哭啼啼多不好听。”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挣钱没有你,管淡闲事你就来了,你咋不给家里多揣点票子回来不就没这事了?”父亲讨了个没趣,又怏怏地走了。
母亲撸了撸嘴,行健明白,就进去哄仇小梅。这仇小梅一见行健进来了,就又捶又打又哭又闹,行健任她发泄,故意龇牙咧嘴,这喊疼那喊疼。仇小梅稍缓和了情绪,行健对她说:“别跟我妈一般见识,她没文化,你有文化,没文化跟有文化本来就讲不到一起去。你尽管放心,你亲戚我一个不卯全走,把你风风光光的送回去。”行健看仇小梅不哭了,一面帮她拭泪一面又说:“我想好了,你父母那要送个大的,你亲戚那减一点但最低不低于三百,你看怎么样?”仇小梅不语,良久才说:“我姨,我姑她们小时候对我特别好,我不走对不起她们,你去看她们,走时她们也不会亏待你的,不会让你受多少损失的。”
“嗯,我知道,要不是买房子,每月要还月供,我怎会连这点出息都没有的,你多担待点,少生些气,不为自己,也为肚里的宝贝嘛!”说着,行健摸着仇小梅肚子,隔衣亲了一口。
“走,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说着,行健拉上仇小梅就到外面散步去了。刚没走多远,本村的李支书遇到他俩,李支书望着行健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说:“两口子活路搞的快呀!喝喜酒可要把我请上。”仇小梅臊红了脸,行健忙回复:“那是一定的,李叔”,又走了一会,遇到本村的刘强,那刘强和行健差不多大,说话粗鲁,只听他说:“哟,嫂子快生了吧!王哥真厉害!子弹打得又准又很,哪天教我一下?”那刘强知道自己话说错了话,吃亏了,正想改回来,行健接上话头就说:“叫你媳妇等着,我忙放下了就来帮你。”那刘强一听嘿嘿一笑:“这个免了,你还是照顾好嫂子,我媳妇还是我自己来,”说着就走了。
仇小梅不敢再散步了,拉了行健要往回走,行健说:“还没走一会就往回去?”仇小梅讪讪地说:“你们村子人都怪说怪说的。”行健说:“农村就是这样,哪个不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你们那不也一样?”仇小梅说:“我们村子说是说,但没你们这样有天没日头的说。”“那就不逛了,我也难得应付,咱们回家。”说着两口子就走了回去。
过完年,大年初一就开始走亲戚,先到仇小梅那边十三家,她们亲戚特别厚道,一家要留吃一顿饭,顿顿要喝酒,酒后要打牌,弄得行健迟早都是醉醺醺的,尤其是那早酒一喝,整天都是晕的,下午接着喝,不喝又会遭人家多心,行健是硬着头皮撑着。醉着还要打牌,打牌又老输,他不打那些同辈份的姊姊妹妹就说他抠门,指望姐夫给发点红包,姐夫不想给,自己在牌桌上挣又不给机会,行健索性放开了打,反而有时还能赢点回来,这一放开不得了,有时能整个通宵。
这样来来去去七天总算把她们亲戚走完,仇小梅在自己亲戚家和姑姑姨姨、表姊表妹们拉家常,心情特别好,玩着都不想走的。可行健这七天受得不是罪,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酒喝的多,饭吃的少,嘴角起泡眼睛红肿,还要强颜欢笑。走时真如仇小梅说的,每家都给了俩红包,总体上说亏得不多。
回来,行健又急匆匆走这边亲戚,等把这边亲戚走完都走到了初十几,这亲戚回接,又忙了三四天,一直忙到正月十五。正月十五这天,仇小梅点着半屋子礼品,口里正念着:“这是你大舅提的,这是你二舅提的……”看着一瓶酒眼熟仇小梅就叫行健来看。
行健一看这酒是自己买的,那烟也是自己买的,只是送出时是给大舅的,回来时却是二舅三舅分送的。行健感慨着说:“现在过年忒没意思,提个礼品包包送来送去,都是礼品换礼品,最后说不定就又回来了。买那些烟酒便宜了商家,还伤害自己身体。”
仇小梅说:“可不是嘛!送红包最好,又轻巧,又实惠,还不会让那些商家占便宜。”
行健说:“人民币送来送去也没意思,送来送去还不是自己钱,等于没送。”
“那怎样才有意思?”仇小梅问。
“我看,以后咱们改一下,每家去吃顿饭,啥都不送最好,有老年人的我们给买一些按摩器呀,洗脚盆呀,这些关注老年人健康的礼品送起来起不更好,这东西又不贵。”
仇小梅说:“这主意好是好,估计很难实现。”
“明年我来给倡议,有那么一两年实行就会习惯了的”行健说着,对自己的主意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