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买了多少?”大概看了一遍,洪涛心里也有了判断。情况不乐观,老周的投资怕是要打水漂了,现在只能祈祷买的少、醒悟的早,趁着这个局还没炸,早点找到对方死磨硬泡退钱,说不定还能挽回点损失。
“上个月买了两万,前天利息一来又买了五万。下个月定期存单到期就取出来不存了,利息太少,不如买这个合算!涛子,我知道你不缺钱,也看不上这点鸡毛蒜皮。但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大院子出租,把钱放在银行跑不过通货膨胀速度。就拿菜价来说吧,每年都在涨,要是不想法淘换点嚼谷,我们爷俩就得喝西北风喽!”
看到洪涛不再口吐莲花,老周更加得意,凑近了小声报出购买额度,还反过来开导洪涛,情真意切、字字在理。
“成,您都知道通货膨胀了,有进步,是听他们讲的吧?”洪涛撇了撇嘴,指了指菜市场门口不惜余力分发着传单的几个小伙子。
抛开工作性质不提,如果光看工作态度,这几位保证有资格进入市劳模评选。不论买不买、看不看,人家都会面带笑容、不厌其烦的介绍产品性能,任何一家4S店里工作人员和他们相比都得马上开除。
但越是这样洪涛心里越凉,古人不是说过,不图利谁早起!如果没有高额提成,这些小伙子怕是连看一眼都不会多看菜市场门口的大爷大妈,能把人逼成这样的只有一个字,钱!
“嗨,你别管是谁讲的,道理对就成。你也别看不起人,我问过你家院子里的吴经理,他说的也差不多。人家可是大公司经理,总比你懂的多吧!”洪涛显然是猜对了,但老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真不是一时冲动,显然在掏钱之前做过市场调查。
“真看不出来啊,骗子也能义务科普金融知识了……这点钱亏了就亏了吧,不冤枉,权当交学费。小鱼儿,你姥爷把棺材本都赔了,以后你小子别说吃肉,棒子面都吃不上新鲜的!”
面对已经被眼前小利蒙住了双眼、被套话初步洗脑的老周,洪涛感觉很是无力。讲道理吧,像老周这样的人是真听不懂金融原理,也无法辨别真伪,眼光还短,只能看到脚尖,多一步都看不见。
硬劝吧,但凡是个成年人,尤其是老年人,都有一套很固化的生活经验。你非说人家受骗了,就等于是在侮辱人家智商不够,同时也否定了他们的一生,没人乐意听。
“你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这么大公司、这么多产业,还用得着骗我这万八千的?再说了,我手里可是有合同有发票的,谁敢赖账一个试试,公安局法院难道是吃素的?肖昱,姥爷带你买大鸡腿去,咱不吃他的肉串!”
洪涛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呢,刚甩了两句片汤话老周就不乐意听了,拉着外孙子昂首挺胸走进了菜市场,留给洪涛一个气人有笑人无的评价。
“米粒,晚上来我家吃鸡腿,扒皮叔的肉串是臭的!”不光大人不乐意,小鱼儿也对总捏他脸蛋、哄骗他叫爷爷的洪涛没啥好感,洪大爷立马就降格成了扒皮叔,味道还不太新鲜。
“……洪叔,他们为啥都不喜欢您?”小米粒对投资理财一点没听懂,也不打算参与,但他很在意小伙伴的态度,见到小鱼儿走了有些不舍,更多的还是迷茫。
“上次你在班里打架,让老师找到家里是因为什么?”洪涛蜷起中指顶在拇指肚上,把烟屁准确的弹在了几米外那个推销小伙后背上。对方的蓝西服算是残了,化纤面料被烟头烫过,哪怕只有一个小印也永远不可能抹除,越洗越明显。
即便用烟头出了口气,洪涛依旧高兴不起来。本来早上戏弄了王大丫一顿心情挺好的,现在却像吃了只死苍蝇。
“他们没我英语好,就说我作弊,我真没作弊!”小米粒提起这件事儿就非常愤怒,好不容易考个好成绩受了表扬,还没来得及找妈妈显摆就被同学搅合了,奖励没拿到,还被老师和妈妈训了一顿。
“对嘛,不管在学前班还是学校,只要你比别人聪明、比别人能干、比别人知道的多,就会招来敌视。你说在咱们院子里谁最聪明?”
既然老周不听自己的劝告,那洪涛就准备在小米粒身上找补点成就感回来,假如能通过这件事让孩子对将来可能遭遇到的麻烦有个大致印象,也算没白挨骂。
“我妈说戴叔叔最聪明,他在外国好大学里读过书……妈妈说以后让我也去!”小米粒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表情和老周一般笃定。
“……唉,这是啥世道啊!都混到中国卖假酒了,就因为有张破文凭也算聪明!我看啊,你妈也是个糊涂虫!”
小米粒这一刀可算捅到了洪涛肺管子上,还无力反驳,只能自言自语的抱怨。现在他是真觉得郁闷了,比眼睁睁看着老周被骗走好几万块钱还别扭。
戴叔叔就是西屋的租客戴夫,这孙子据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牌子确实比洪涛的钢铁学院硬多了。但洪涛和两位外国租客接触很多,通过细心观察,别的不敢说,光论个人综合能力,矮个子谢尔曼能甩戴夫好几条街,而他就读的大学洪涛上网查都得翻好几页才能勉强找到那么一两句,听都没听说过。
可是说这些小米粒肯定听不懂,甚至去和纠妈妈说照样没用,在大部分国人眼中,聪明和学习成绩是划必然等号的,而学习成绩和名牌大学也是划必然等号的,于是乎,聪明就和名牌大学画上了必然等号。
“怕不是要吃好几天了吧?”看着丈夫三路车上的几个大塑料袋子,刘婶有点发懵。这么多食材显然不是房东一个人能消化的,即便加上自己两口子也富裕太多了。
“这还不一定够呢,下午您再去买几个馒头,肉不够拿粮食凑,实在不成就上烤馒头片!”把买回来的食材交给刘婶洪涛就算完成任务了,收拾、切块、腌制、穿串的工作都不用管,有什么要求只需口头交待一声,这位非常非常能干的女人就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此时洪涛照例坐在小卖部门外的躺椅上,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眯缝着眼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由于是周末,行人不算多。换成工作日的这个时段正好是早高峰,行人无不来去匆匆,车站牌下面肯定摩肩接踵,每辆公交车到来都会引起一阵小骚动。
想上车的玩命冲,想下车的拼命挤,平日里的伪装在这时都会被下意识的撕掉,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什么德性,只需仔细观察细节就能一目了然。
洪涛最喜欢静静的坐在一旁观瞧,先对某个人做出自己的主观判断,等车一进站就能揭晓答案,看看到底猜的对不对。
“您这是要请客?”刘婶对房东的生活习惯不置可否,或者说根本想不明白。她非常难以理解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要学历有学历、要文凭有文凭,为啥会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坐在门口看着陌生人龇牙咧嘴。
刚开始还以为这位房东是因为身体有毛病找不到媳妇,所以才会去偷看大街上的姑娘过瘾。可是观察了几次之后,刘婶自己就把这种推测否定了。
房东还真不是只看大姑娘小媳妇,他逮着谁就看谁,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有时候洋洋自得,有时候扼腕惋惜,摇头晃脑的很是享受。
不光刘婶自己想不明白,问过老高依旧没答案,还被丈夫数落了一顿,说她不该多事,更不该去琢磨房东的私事。人家有恩于自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爱干啥干啥,既不要琢磨也不许传闲话,否则鞋底子招呼。
“然也……今天我高兴,晚上请院子里所有人吃烧烤。您受累把这些给拾捯出来,再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就说我洪扒皮要请客,谁不来谁就是看不起我!另外晚上的饮料啤酒也得从您这儿拿,全算我账上!”
刘婶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洪涛就喜欢回答这种问题。虽然说一顿烧烤也挥霍不了几个钱,但只需动动嘴吆五喝六的感觉太好了。尤其是记我账上这个词,太有电影电视里地主老财的气势,说着就那么带劲儿。
只可惜混了小十年,在这条街上能让洪涛过瘾的地方一巴掌都能数过来,除了刘婶的小卖店就是街对面老周的修车摊,还有鼓楼旁边的烧烤店。那是一位大学同学家里开的,当初还和洪涛借了点启动资金,如果脸皮再厚点,不给钱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