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十分钟过去了。

龙康肝颤了，不是对未知环境的恐慌，不是对接下来的相逢而喜悦，而是，这条路怎么这么长，为什么还在走，十分钟了，太贵了，我要消费不起了。

“嗯，这个……”

“闭嘴。”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龙康都开始读秒了，他觉得既然一分钟要五万晶币，那是不是要按照秒来计费，那样更准确一些。

啪。

光亮没有了，唐御也矮了半截。

也不是他矮了，是他从青面獠牙的怪物桥上跳下去了，光亮消散，周遭不再是漆黑一片，昏暗的青色光亮，朦朦的亮度尽管依旧影响视线，总觉得什么也看不清，却要比之前无尽的漆黑要好得多。

“回去把照明费送到当铺，算你十分钟好了。”

地面是颗粒状的碎石地面，踢不动，就感觉整个地面的颗粒状是先天形成的。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空无一物。之前是被怪物包围，那时候觉得自己置身于生命体的包围，随时可能被吞噬；转换环境，再无一物，龙康作势想要回头去看看那怪物桥。

“别回头，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两米范围，低着头看着我的脚后跟去走路，不要抬头，不要好奇去看什么，也不要好奇去了解什么，听到了什么不管能不能都要装作没听到。”

这一次，龙康不敢不听了，尽管他对这超出理解范畴的世界无比好奇，却不太敢去挑战规则。越是实力强大的人，在看似没有规则的灵界，受到的方方面面潜在规则束缚就越多，到了陌生的环境，要比一些没实力的人更不容易出现傻大胆的状况，懂得如何不去添乱。

走了一会儿，唐御停了下来，龙康选择没有抬头，就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盯着他的后脚跟。

哒哒哒哒哒！

余光视线，看到了唐御手里端着的加特林，蓝色的光芒更为浓郁，向着四周射击。

边扣动扳机，边往前走，落在地面的子弹壳一路铺开，龙康按耐不住好奇心，缓缓抬起头，一眼，只是一眼，瞬间低头，阴冷的环境挡不住他的大汗淋漓。

那如同山峰一般高大的怪兽，身体如喷泉般，向外喷洒着鲜血，加特林的威力为何会如此之大，龙康不去考量了。只知道这东西造成了成吨的伤害，也带走了那怪物成吨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

唐御的身后，是唯一的净土，在这里很安全，这一眼，龙康看到的还不止一只几十米上百米的怪物，在他们的前面，鲜血横流依旧络绎不绝的冲着唐御冲过来。

之前若是环境和未知的恐慌，现在就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惧意了，看不透唐御的实力，看不出晁老头有什么实力，也不清楚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们有怎样的实力。此刻看出来了，那如同山峰一般高大的怪物，实力要比自己还要强大，即便是自己恢复本体，方方面面也都会被碾压。

这样的怪兽，在唐御的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那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即便是那些大能，实力的差距也不至于有这么大？

越想，龙康对整个灵界的敬畏之心就越为浓郁，知道有地府的存在，也让他明白一件事，为何这里会是灵界，为何万族所在的区域为小界，这根本不是什么地域大小来划定，也不是灵气浓郁的吸引力，而是在这里，拥有着更高的山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康是胡思乱想，后来隐隐他也能够感知到非常强大的气息，在他身前的唐御就如同一座大山，为他挡风遮雨，让他可以安然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未知的环境中活着。

乏累，以龙族强大的身体，龙康才感知到身体力气的散去，越来越累越来越乏。

十年人族寿元的消耗吗？

龙康拖着疲惫的步伐，之前还一直在盘算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里想的东西不成体系，一团浆糊。

“大人，阳间之人，不得入内，请大人不要破坏规矩。”阴郁的声音响起，地面还是颗粒状，踩着很硌脚，这个时候，不太会有人关注这件事，舒服不舒服。

“用你废话？去给老孟传话，我要她那一个工人，龙四妹，让她过来。”

“遵命。”

龙康还想抬头偷偷瞄一眼，头顶被狠狠拍了一下：“知道之前那个家伙怎么死的吗？偷跑起来，东张西望，还拿这里当成秘境探宝，什么没见到呢就让人给宰了。”

龙康跟着唐御进了一间屋子，这时候才听到命令：“抬头吧，别往外看。”

一间草房，窗户关闭，屋内只有几把破旧的椅子，只有一张方桌。

这里没有灰尘，这里有的只是幽闭的环境，在草房里没有窗户的环境中，感觉喘气都费劲，那颤颤巍巍的窗户，随风发出嘎吱嘎吱声音的木门，都在将对幽闭的恐惧放大。

唐御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这姿态，此时此刻就适合在放桌上摆几道下酒小菜，烫一壶好酒，再有戏匣子唱着小曲，喝着酒抽着烟，那滋味，美极了。

龙康坐在木椅上，如坐针毡，这里的一切对他认知的冲击是一方面，即将等来天地两隔十年的伴侣，这让他不知道是激动好，还是打起小算盘计算一下以后的人生为好。

人死，并不是如灯灭。

灵界战死，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有这样的未来，龙康才敢在这个时刻，耗损等同于人族十年的寿元来走这一遭，给后辈留下能够依仗的空间，也给自己未来的道路提前做规划。

活着时候知道死了之后的新人生，这不就等于是开挂了吗？提前开始布局，让自己新的人生能够拥有更好的开局。看来自己了解的人族历史还不足够，还要将人族那些神话传说也都完全吃透，这地府，会不会跟那些传说一样呢？

他在胡思乱想，却不知唐御正在观察他，如果他功利的开始布局，主要情绪不是在龙四妹的身上，那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灵界停留了，早点来到这里开启新的人生就可以了。

良久之后，敲门声响起。

“大人，龙四妹奉命前来。”

龙康腾的一下站起身，唐御也随之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木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小老太太，满头银发，身材矮小还驼背，显得更加瘦小。

“四妹。”颤抖的声音，龙康按耐不住激动呼喊出声，这个时候，来自唐御的提醒他顾不得了。

“进去吧，不想他快点死，就不要拖太长时间。”唐御迈步走出草房，将里面的空间留给了龙康和龙四妹，十年间的思念、想尽办法的通信，这样的感情，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形象没了而变得油腻。

站在门外的唐御，望着一个方向，默默的等待着，从之前进入草房他就在等待。

飞鱼服搭配轻甲，腰悬统一制式的刀类兵刃，十人一组，沿着某个特殊的界限，巡视而来。

步调统一，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化，在他们来的方向，在他们巡视过的区域，无论是大体积的怪兽还是其它一些魑魅魍魉，都退避三舍，不敢在这个时刻发出任何动静，更不敢有任何会引起误会的行为。

唐御身影躲在了草房的后面，没有跟他们见面。

直到这十人小队从这里巡视而过，唐御才倚靠着草房，再度点燃一支灵草香烟。

“大人。”

一道与之前十人相差无几打扮的男子，冲着唐御单膝跪地，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抬起头时，除了兴奋之外，这眼眸之中依旧满溢着都是如同当年一样的崇拜。

“秦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唐御向前几步，将跪拜之人双手搀扶起来。

“没什么异常，只是那位，最近更疯狂了，进入了别的地盘，杀了很久，被好几个‘地将’和‘高等级阴差’追杀，不过没事，不然那边的人早就闹起来了。”

唐御没有评价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那边就不是一个甘愿守护在一城一地的人，而自己呢？

看着眼前那已经渐渐泛起青色的面庞，唐御望着远处喃语道：“如果累了，就走吧，去老孟那边，讨一碗，我别的无法为你们做，给你们优渥的下一世，还能做到，这帮老兄弟吃了太多的苦，去享多大的福都应该。”

那男子笑了笑：“两位大人如果累了，那就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吗？你们走，我们就走。”

唐御笑了笑，抬起手，悬在空中停了几秒钟，才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然后发力，向内搂了搂，两个大男人撞了撞肩。

生与死可怕吗？不可怕，介乎于生与死之间的半死不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累了，就走吧，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轻生一笑，坦然回答：“纵然再活一世，纵然没有了记忆，当它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它。”

抽刀。

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