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端了碗出去,临走时把孩子们也拎出去了,一碗粥吗哪儿不能吃了,没得必要非得上桌子,再说家里当家的还在呢,还都是伯叔子,一桌吃多不像话。
于是自觉的出去了,或捧了碗吃了,或回了自住的屋子里去吃,或凑到一块儿去了厨房里的都有,把堂屋的地儿让出来,让赵二牛三兄弟说说话。
他几个老哥往日在村里时,就是年景不甚好的时候,也没被亏待过,哪成想就成现在这样了呢。赵铎一大口就吸溜了半碗粥,赵铭则小口小口的吸溜着,都珍而重之的样子,赵二牛见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憋着道:“都怨我回得晚了,早知道……早知道……”
赵铭一边吸溜一边说:“这哪里怪你了,都是命。”异族来了能怪谁?老五远在广陵,还能记挂着他们已是很有心了。
赵铎突然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大口大品的喝粥:“天杀的异族,害得老三没了,我儿也没了,老五带了这么些米,白米米的一看就是上等的,煮了粥多好啊,他们都没能喝上一口。”一边哭着一边猛喝,还催着赵铭:“大哥,咱替他们多吃几口。”眼泪都掉进粥里了。
赵铭捧着碗的手顿了顿,眼圈有些微红,哎了一声也不讲究了,大口大口的喝着。
屋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见两个老哥埋头顾吃,赵二牛难受得说不出话,咋地还能说上一句节哀顺便?不是往人伤口上洒盐吗?只好陪着难受了。
赵保国见碗空了,连忙去接了说:“我去厨房再盛些。”
“毛蛋儿懂事了,也长进了。”赵铭觉得肚下微暖,冲着小侄儿摆手:“这饿了好些天,也不能多吃,先养养胃。”顺手就把自家老二空着的碗给抽了,跟自己喝光的那个空碗叠一块儿,意思是不让吃了。
“大哥。”赵铎没吃够,只好眼巴巴的望着他。
赵铭瞪一眼过去:“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贪嘴?”赵铎就垂头丧气不说话了。
赵二牛说:“一碗粥能顶啥?上个茅房就没了,大哥你也不用担心粮食,我这次回来就想着家里可能粮食不够了,带了五十斤呢,脱了壳也得有四十来斤,够吃一段日子了。”回头再想法子送些过来就是。
小时候也没白照应这弟弟,看,遇着事儿还能想着他们这些亲人,这让赵铭很欣慰:“老五有心了,可家里这一大家子人呢,再多粮也得省着些,到明年秋收可有差不多整一年呢,这白米吃着多奢侈,等小六领着几个孩子回了,明儿让他们想法子去换成粗粮,还能多吃一段日子,现在活计也多,驴蛋儿他们几兄弟也长大了,能顶事儿了,冬日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干,打发他们出去零些工,也能换些财货,山里头只要勤快也不缺口吃的,总能想法子扛到明年开春。”
再说朝庭也不会一点不管,家里这么些人呢,老的小的四房加起来几十口,得吃多少粮才够?哪能全靠着老五家?再有钱也不够养的。
赵二牛哪能不明白赵铭的顾忌,笑得难看:“大哥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小时候也没少你们照顾,现在家里遭了难了,怎么就不把兄弟当兄弟了?”
赵铭就说:“不是大哥跟你见外,只是再是一家人,那也分了户了,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你还能不明白吗?四房的小子们也都大了,总要让他们承担起养口糊口的责任,不能全靠你这个叔爷吧?再说广陵是郡城,开销本来就大了,毛蛋儿读书习武又都少不了花销,总不能因此而耽搁了他。”
亲戚们相互帮衬是应当的,可也没有全靠的道理,再给他们养成习惯了,以后就不好说了。
赵二牛想想也是,就说:“还是大哥想得周全。”转脸就跟儿子说:“毛蛋儿,你让李虎把粮食背到米掌柜家去问问,看他有没有路子能换成粗粮。”赵保国点点头出去了。
这时赵铎却说:“麻烦人干啥呢,等小六回来让他去不就成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赵二牛说:“家里的护卫呢,不使唤还能白养着啊?”又看向赵铭:“大哥,衙门那儿有什么说头不?”
“就是缺粮,村子被烧了再建就是,咱跑的时候也没忘带细软,建个屋子的银钱还是有的。”赵铭说:“没瞧见外头那么些流民?青壮都打发去各村帮着重建了,咱就出点工钱就是了。”工钱也是给衙门的,衙门换了粮食再给流民发了,发的粮食就抵着帮他们建屋子的工钱了。当然流民自儿的屋子自个儿建,就没人给工钱了。
“那地呢?”赵二牛又问。
赵铎嚷道:“当然谁家的是谁家的,地契田契咱可都带着呢。”还能分给那些流民不成?县里也不能这么干。
赵铭说:“给流民分的地,都是荒地,开荒前三年不用交税,就是不用交那笔开荒费,其它就跟以前一样,三年后就要正常交了。”也是因为遭了祸,不然开荒,也得先把地买了,哪像现在这么好的事儿,白分给他们开了,连钱都不用给,只要三年后按时交税那地就是自家的了。
赵二牛点点头,感觉县里的县尊还不错,想到一路上过来所看到的情况,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世道,也不知能安稳多久。”虽说异族被打出去了,谁晓得还会不会再来?遭难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这时赵保国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就说:“能安稳多久是多久,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只是不住城里头到底不够安全。”说着看向大伯二伯:“大伯二伯,不如搬到广陵来吧?前段日子缺粮时,城里不少人卖地卖房的,家里也收了些,去了不怕没地儿住,都住一块儿离得近,也安心些。”
赵铭一听就摆手:“这哪成?都是庄稼手艺人,除了种田啥也不会,搬城里去生计都成问题,总不能全靠你们帮衬,这多大负担?”可心里到底是欣慰的,小弟也好,侄儿也罢,都是把他们放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