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仰着头,依旧思考着她带给我的启迪,又边随口说了句:
“所以,你那么爱穿旗袍,原来是家庭环境使然,你还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
我微笑着问,她看了看我。
“哦!那不是有人客来了,才会穿的衣服——这样才见得人嘛!天天都穿,就把自己当戏子了,让别人说这个老太婆太臭美,会被耻笑了去。”
她笑了笑,语气诙谐。
我也跟着她一齐微笑,突然感觉我的双肩似乎更放松地向后靠了,觉得仿佛在靠向椅背后更无垠的天空。此刻,空旷的天空不再枯燥,也不再冷淡和凉薄。它清澈透明,也有人情味——这般清爽怡人。
这时,我更仔细地打量她,朝着她刚才说的那双没有裹过的脚上的鞋看去。那时的她正穿着一双绣花鞋,这双脚搁在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里,不寒不暖,便产生一种好不惬意松弛的休闲味道。微风里的树叶让斑驳徐徐摇晃,她的绣花鞋黑底红花,如同不寒不暖的一地斑驳一般,黑色是初春之后不严寒的风,而红色是花骨朵开始在温和的阳光下蠢蠢欲动了,缱绻在鞋面上的碎花偶然地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这让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这双鞋子陪她曾经走过多少人世间的坡坡坎坎。又在无数人生的坎坷中,一抹惊艳的花纹刺绣在不抢眼的绣花鞋黑色皮面的布料上,总伴随她,和她一起往返、前行、爬坡。
这些斑驳照她的脚上,就像有几出聚光灯映照在她的脚上,仿佛立刻会展开一段轻歌曼舞的样子。树叶随风摇曳,斑驳耸肩抖腰,从她脚上蔓延到她身子上一晃看去,仿佛她的身子也随着微风摇摆起来,从而营造出一个舞台效果。明暗交杂的鞋面,似乎又让她脚定乾坤,这不就是她的人生舞台的起点——她双脚解放,也穿行过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岁月变迁;这不正是看过太多大起大落、兴衰荣辱,自己也有许许多多体验非凡的那人生如戏的最好注脚吗:她不在乎进行生活这场仪式有时也会口味浓烈——这样才有油盐的烟火味,同样又看过太多人生如戏,因为生活总需要点乐子,去享受却不腻在人间的热闹。与此同时她带着泰然自若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人——这社会怪事从来就没少过,得到一定年纪才不觉得惊讶,才能有见怪不怪的胆量。况且,她的气质优雅得先有严格的自我要求,而装或勉强都出不来。
优雅是美丽的,但早就有“丑人多作怪”一说,人要活漂亮点,还真得少说怪事和怪话。自己真独善其身了,还怕别人说三倒四,如果还怕众口铄金,只是因为精神还没独立。若还觉得自己精神也独立了,判断真伪只需知道自己不止要对外人对自己的置评有足够客观的视角,并且还要确保没说别人闲话的念头。
虽然日益锈化的身理器官让她的双脚越来越迟钝,让她自己能出演的唱戏的台子面积跟着越来越小。但她的思绪安宁而轻快——这样的情绪维持到如今,又维持了实在太多年了,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她自己说不出来,爱好安静是一种性情,可人的性情哪里能由思想控制,那怎么找到她爱好安静是由于什么主导?性情是属于人的性格里反应最快速,不拘谨,也不受拘束的一种表现自我的形式。
说到这些快速的反应,简直就像不加思索就能做出来的言行,这些言行颇为出人意料,而且能充分显露出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因而显得漂亮精彩,从而让人觉得这个人是性情中人。主导这种快速的思维模式就不归具有语言、数字和逻辑推理等功能,并以低速的记忆进入大脑的左脑管辖,这思维模式是由把生活看成是一门艺术,才能有舒适感以及具有发挥情感功能的以高速的记忆进入大脑的右脑管辖。只有把生活看成是一门艺术,激活右脑的创意功能,才能让右脑感到舒适。
所以,为了说明她喜欢安静,就得借助右脑里的高速记忆和绘画的功能,去勾勒出她为什么偏爱安静的图片。在她年轻时的某天晚上,那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可越是这样平淡的日子,却能用不同的视角去欣赏,就越能证明得出你对生活有多热爱,又多理解得深刻。
那时夜深寂静,天上的满月又大又圆,仿佛能让人触手可及。她前路的上方有一片被白色的月光染上色的白云,路上早已没了人,白云罩在月亮上,浅浅地藏在云彩背后的月亮像提起双手挥舞袖口时连带着霓裳的模模糊糊的形状。不过这是一件白色的霓裳,材质轻飘飘的,像是半透明的纱幔——人是断然不敢穿上这么薄的衣物,只有自然界里的事物才敢如此暴露它最美的一刻。在那刻的天上,月光白让这件霓裳白荧荧的,而似乎让看到满月时将圆圆的头耸进霓裳里的人忘了俗。
夜晚比白天冷得多,她耸耸肩,衣领也跟着耸了耸,领口有些歪斜,她捋了捋。街上就她一人,月光被蒙了一层揉皱的“薄纱”,也像是从磨砂灯罩中透出来的从天而降的室内舞台灯光。那时的她很年轻,双脚都还利索着。一阵夜风向她迎面吹了过来,她伸展双手,用手向前推开,绕半圈,手又下垂回来。冷空气让人更能让自己屏息感受周围的风吹草动,这阵风让树叶哗啦啦地响了一片,在那时的所有的思绪都显得刻意。她身旁是一片漆黑的树丛,黑暗让视线被遮蔽,因而让内心安静得只剩自然之音。可正由于黑黢黢里传出飒飒的声响,让她感觉黑暗里的一切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在那里面蕴藏着和孕育了自然界里的一切。
她顿时只感觉自己进入记忆之中那一片阳光白云下的好大一片金黄麦田里,微风吹着,麦叶随风倾斜指出风的方向,窸窸窣窣地出着声。风吹时,时刻变换着力度好像在给辛劳成长的它们做按摩——到这时,倒更像是给最多不过两年生的麦子做离别的仪式,让这片金黄麦田随风倾斜中也起伏不定、或明或暗。阳光里麦田欢乐成一片海洋,个个像笑得点头哈腰的孩子。风中有朵云的影子被吹进眼底,它像是一个头最大的孩子,他在孩子群里冲你蹦跳起来。它似乎在向你讨要糖果,让你满心欢喜,你单手捧起轻轻长呼一口气,你把自己刚吃过而余留在口里的甜味“吹”给了他。他拿着“糖果”就背对你迅速走开了,一个人享用去了。
突然一阵大风浪在麦田里兴起更激情的波澜起伏,麦田簌簌地声响起来,这正像孩子们传出齐刷刷的笑声,让你的心田盈满着丰收地喜悦。风浪在麦田的皮面上涌动层层波澜,一大片接一大片地此起彼伏。他们随风摇摆看似最柔,却柔能克刚。无论风浪再大,也压垮不了它们——这如同命运一般波澜起伏也从来压不倒个性坚韧的人一样,这是多么倔而值得人去效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