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林安言的时候,陆一刚到墨尔本不久。
语言班刚开学没几天,几个同届的中国同学在租住的独栋别墅里,组织了一场聚会。初到国外,遇到中国来的同学们,亲切感还是有的。
在这些人中,除了分在同一个班级的项南,陆一几乎不认识任何人。项南比陆一早入学一周,却俨然已经是新生圈子的中心人物。
陆一有些紧张,她不擅长与陌生人展开一段话题。她记得自己以前也是朋友们的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都消失了,她只剩一副硬壳。
项南是第一个主动过来敲打陆一的壳的人。
第一次见到项南时,她在教室旁的小休息室里啃一个三明治,那个三明治看起来好像特别难吃的样子,她嘴角的痣都写满了嫌弃。陆一在距离项南三个位置的斜对面坐下,掏出一罐酸奶和一颗苹果。
“那个……酸奶好吃吗?我之前见到了没买。”陆一舔酸奶盖的时候,项南突然盯住她,问。她可怜兮兮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啊,还,还不错。”陆一忙放下酸奶盖,“同牌子的巧克力奶也很好喝。”
“嗷!减肥太痛苦了,这个三明治连片肉都没有,也太难吃了吧!我下次试试你那个。”项南皱着眉三两口吃完了她的三明治,把包装纸攥成一团,饶有兴致地看着陆一,“你刚来吗?老家哪里呀?你现在住哪里呀?”
“嗯,这周刚来的。”突如其来的三连发问,陆一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家在W市,我现在住xxx的寄宿家庭……”
“哦哦哦!我是北京的,我现在的公寓离那边不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搭个伴吃饭也行。寄宿家庭太贵了,我推荐你过段时间也搬到公寓去住吧,自己住便宜一半呢,虽然不管饭。”伴着露出虎牙的灿烂笑容,项南往陆一身边挪了挪,“我叫项南。我上周就来了,如果你分班顺利的话,下周我们就能做同学了。”
“我叫陆一。”陆一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和圆痣,说。
这样应该就不那么孤独了。她松了一口气。
她和项南成了好朋友,也就结伴参加了那个聚会。聚会逐渐就到了夜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分成了几小拨人各自聊天。
“我当时那个雅思考了好几次啊,每次都口语差那么一点。”在陆一和项南她们旁边的几个同学,其中一位男生聊到了考试,“考一次5点5,考一次5点5,我爸差点抓狂了。”
“听说去X省考口语超级容易啊,好像标准特别低的样子。”另一个男生接过话头。
项南不露声色看了看陆一的表情,X省是她的家乡城市所在的省份,开口道:“不会吧,还有地域区别呢?这不都是总部派的考官过去的嘛。”
“跑那么远就为了考个试,往返机票都够再考两次了。”第一个男生笑说。
“可以去吃好吃的!那边好吃的不是特别多嘛!”项南聊到吃的就会露出幸福的表情,“好吃又好玩,哪怕不是去考试也可以去。不亏。”
一个女生突然发话:“那么穷那么乱的垃圾地方,谁要去那边啊。”
几个男生都不说话了,项南准备好的美食话题也无法接下去。
“你说什么呢?”也许是酒精作祟,一晚上都没怎么主动开口的陆一突然说,她觉得脸有点烧。
“我说X省那么乱那么穷,人也那么差,谁要去那边玩啊?”被陆一呛了,女生似乎有点意外,不示弱般提高音量,又补了一句,“生活在那儿都有点不正常吧!听说杀人都不犯法呢!”
周围的同学听到后,陆续停止了聊天,都看了过来。
陆一感觉到密密麻麻的视线,在她背上爬过,旁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消失,连项南都不见了。客厅变大了,还是自己缩小了。陆一在想自己到底喝了几罐啤酒,身上烧一阵冷一阵。
当所有人都不见了的时候,陆一依然能看到那个女生,穿着好看的花裙子,明显精细打理过的发型和化妆,微扬着下巴看着自己。
陆一记起高中的时候,把自己堵在放学路上的女同学们,她们的眼神,她们的语言,她们扬起的下巴,她们按着自己的肩膀,她们抓着自己的头发。她们和面前这个女生有点像。
杀人都……不犯法吗?
那些刺不假思索地穿破陆一的皮肤、衣服,和她的壳,向面前的女生刺过去。陆一甚至没有想要控制它们,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一只手抓住了陆一的手腕,这只手的温度让整间客厅的人都回来了。
每个人都有点惊慌地看着陆一,她发现自己离那个女生仅剩一步的距离。
那只手向后拖着陆一走出了客厅,项南抱着俩人的大衣,紧紧跟着他们。陆一任由自己被拉走,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个女生。让她难以想象的是,那个女生扑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哭喊起来:“她刚才是不是要打我!她是不是疯了!”
走出那个别墅一段距离后,陆一才回头看向那只拖着自己的手的主人。
林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