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最近忙吗？”

伍肆在QQ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一个名字，发出去一条信息。

没过多久，对面回复了：“你谁？你怎么知道我外号？”

“我伍肆啊，这是我小号，”伍肆装作若无其事，“之前咱俩打游戏的时候加过，你忘了？”

“哦哦，老五啊，”对面恍然大悟，“找我什么事儿？不会是要借钱吧？”

伍肆翻了个白眼。“找你有正事儿，”他打字，“你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在招人？”

“是啊，”对面说，“你是看见我朋友圈了吧？刚弄了个新媒体部门，急着招一些新员工，怎么，你有推荐？”

“应届生招吗？”伍肆慢慢开始布局，“国外留学生，传媒方向的，今年刚毕业，女孩子。”

“招！”对面很爽快，“你朋友？”

“是我以前老师的孩子，”伍肆想到了他曾经的“陆教授学生”人设，“老师托我帮个忙。”

“哪个老师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伍肆冒出了一点冷汗，“我高中老师。”

“哦，那这女的靠谱吗？”

伍肆心想何止是靠谱，这么优秀的姑娘你想找都找不到。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陆一的履历，对面似乎很满意。“那可以，”对方说，“她在国内吗？叫她来我这儿面试一下？”

“还在国外呢，”伍肆说，“我给你个微信，你自己联系？”

“怎么，做好事不留名啊？”

“老师的意思是，不想让她知道这工作是他牵的线，”伍肆继续扯谎，“这姑娘个性比较独立，你懂的。”

“明白，”对面立刻领会了伍肆的用意，“我就说朋友介绍呗。”

“反正你别说微信是我给的就行，”伍肆说，“其他随便你怎么说。”

“我知道了，”对面一口答应，“那我今天就联系一下这个陆一。真的靠谱啊？你可别坑我。”

“你以后会感谢我的。”伍肆说。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对方感慨起来。“哎，咱俩都多久没聊过了，”他说，“你现在还在项北那边？”

“嗯。”

“挺好挺好，我看你们现在做得还挺大的……”对方说，“话说我刚反应过来，你怎么用小号找我啊？被人盗号了？”

“你能盼我点儿好吗？”伍肆苦笑，“我正好在清理小号的通讯录，突然接到老师的任务，懒得切号，不行吗？”

当然，他又撒谎了。

他不是“正好在用小号”，是他不能登录他的QQ大号。

一旦他登录了，另一个“伍肆”，就会发现了。

一个小时之前，他刚刚从老大办公室的会议室穿越回这个时间，现在他坐在一家网咖里，像做贼一样，小心地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屏幕对面的那位，是他大学时隔壁宿舍的同学，和他关系不错，因为长得胖又能吃，获封外号“饕餮”，只有他们两间宿舍的人这么喊他。

毕业后，这个人进了一家时尚媒体，眼下的时间点，是他所在的公司设立新媒体部门、正大规模招聘的时候，伍肆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所以计划的第一步，伍肆就想到了他。

“饕餮”下线去忙工作了，临走前又给伍肆保证了几句，说他一定会认真考虑陆一。

伍肆松了口气，对着面前网吧的电脑出神。

从现在的时间来看，估计再有一个月，远在澳洲的陆一就会被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想回国发展。

而那个时候，项南会对她发出入职邀请，陆一会答应，然后回国，进入项北的公司，遇到伍肆。他们两个会成为好友，会合租，会一起出去旅行，后来还会恋爱、同居、结婚，把彼此当做余生的所有。

直到……

伍肆不愿意接着想下去了。

穿越回来之前，他盘算了很久，这一整条时间线里，有哪个地方是他可以改变、还能把可能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的。

最后他发现，阻止陆一入职项北的公司，是最好的办法。

那个时候的陆一只是需要一份不错的工作，只要能赶在项南之前，给她一份这样的工作，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完全不担心面试的问题，以陆一的能力，最终一定可以得到这份工作，她的细心、认真和努力，一定也可以帮她在“饕餮”的公司站稳脚跟。

何况陆一和他说过，她以前就很喜欢时尚媒体，也给行业里的一些公司发过简历，但没有被录用。

收到面试邀请，她一定会高兴吧。

对她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一条路吧。

她会进入她心愿中的行业，会做着能让她开心的事，会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慢慢安稳下来，找到她自己的生活。

她会感慨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会变得自信起来，也许还会遇到喜欢的人，恋爱、结婚，开启不同的人生。

只要远离伍肆，她一定会幸福的。

经历了这么多次穿越，反反复复地改变时间线、修复时间线，甚至遭遇过生离死别，伍肆渐渐想通了，这些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陆一，而在于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始作俑者，也是他。

是他因为自身的性格，屡屡忽视了陆一的内心感受；是他在她最需要被理解、被安慰的时候，没能给她帮助；是他把她越推越远，是他导致了陆一的崩溃，也是他，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了代价，也把陆一带进了深渊。

让过去的陆一不再有机会遇到伍肆，就是所有问题的解法。

他想到很久之前，老大和他说的一句话：“你这个人表面上挺和善的，其实你很自私，你心太大了，很少会考虑别人的想法。”

那现在，他算是有进步了吗？

远处忽然有些响动，伍肆摘了耳机，扭头看了看。离他五六个座位那么远，有一男一女在吵架，女生是刚来的，听吵架的内容，似乎是男生又一次瞒着她跑出来打游戏，还骗她他在自习。

“分手吧！”女生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大声喊，“我受不了了！”

“我不同意！”男生也大声喊着，“腾”地站了起来，摔下鼠标，追了出去。

伍肆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网咖门口，忍不住笑了笑。

你不同意，有用吗？

真的不舍得，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这个男生让他想到了他自己，虽然他对陆一做的事情，表面上是没有这么差劲，但忽视另一半的感受，不一样是一种恶劣的行为？

以前伍肆总觉得，他似乎没做什么错事，但现在想想，他有比别人好到哪儿去吗？

不久之前的他，还在为了一己私欲不断地试图改变陆一的人生，差一点，她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伍肆揉揉眼睛，从座位上起身。

这家网咖离原先项北公司的位置很近，伍肆一路走到公司楼下，静静地等着。

七点刚过，在一大片下班的人群里，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时候的伍肆。

这个“伍肆”的视线转向他的方向，一刹那，时空又一次坍塌了，作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伍肆被拉回了现世。

这一次的过程似乎有些漫长，长到他还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感受。

按照以往的经验，等他重新醒过来，估计就不会记得陆一了。改变了时间线之后，他和陆一再也没了交集，等于陆一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也许偶尔他会突然闪过一些“回忆”，想到那个他用尽全力去爱的女孩子，但他也不会知道那是谁了。

虽然很不舍，但伍肆心里很平静。

一想到陆一可以在一个新的人生里，开开心心地活着，他就觉得这都是值得的。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会议室那张沙发上。

伍肆在沙发一角醒来，缓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向会议室门口。

推开门，就等于正式和陆一告别了。

但手放在门把手上的瞬间，他愣了一下。

不对，为什么他还在这间会议室里？

为什么他还记得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