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上,凌妙推开车窗看着外面的喧闹,这几日沉寂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丝轻微的笑意。
泽珵坐在前面,原本两三个月才能到的边塞,硬是三天到了,这些人虽然说着凌妙听不懂的语言,但能感觉到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远离喧嚣。这样的生活,确实是她和凌啸一直期盼的生活。
她从来没来过边塞,记得凌啸有一次来边塞办事,特意去求她跟他一起来一次边塞,说这里风景多么多么的好,人多么多么的热情,但她就是不来。
不是凌妙不想来,她到处游玩,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边塞是她唯一不敢来的地方,因为被凌啸说得太美好,她害怕,害怕来了就不想再回到那个高楼围墙的地方。
但她从来没跟凌啸说过这些,她懂得在中京城的身不由己,也懂得身为凌大将军独子要承担的责任,凌啸有太多的事情要顾,她不能再给他增添烦恼。
穿过喧闹的街市,他们来到一家农舍前,农舍里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妇人,看到他们明显警觉了起来,隔着篱笆问道:“你们是谁?”
凌妙没来过边塞自然不认识这里的人,但既然是凌啸叫她来这的,说明凌啸一定认识,于是凌妙问道:“你可认识凌啸?”
妇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一边观察着凌妙一边说道:“天盛朝谁不认识凌将军?你是谁?你跟凌将军什么关系。”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皮肤同样黝黑的壮年,拿着一把大刀走出来,把妇人叫进了里屋。
壮年的敌意很深,泽珵想起之前凌啸嘱咐要说一句什么暗号词,但当时他根本没想过来边塞,已经记不起暗号词了,只是依稀记得是什么凌妙什么带来着。
一时僵持不下,凌妙也有些无奈,猜想可能是凌啸曾经救过的什么人,以为别人会记恩收留她,不过看这情况人家根本不记得,凌妙眼神暗了暗,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壮年叫住了凌妙。
凌妙回头疑惑的看向壮年,壮年在泽珵跟凌妙两人之间眼波流转,之后才犹犹豫豫问道:“是否是想让我带什么人去女少湖?”
凌妙一头问号,旁边的泽珵却一脸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麻烦尤大哥带凌妙去女少湖。”
拿着大刀的尤大哥才把刀随手放在一边,上前拉开了篱笆,嘴角堆起憨憨的笑:“快,快进来。”
“老花婆,接客,恩人。”尤大哥一边大声喊这一边客客气气地把两人往屋里带。
边塞的沙尘很大,天气也不是很好,凌妙的脸色惨白,走起路来也有些虚浮,就走进屋子这一小段路,头上都出了许多虚汗。
屋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间普通的农舍,两人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刚刚被尤大哥叫进房间的老花婆拿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花婆子冒犯恩人了,给恩人赔罪。”边说边倒着茶,泽珵爱喝茶,他一眼就看出来花婆子手里的茶跟凌将军府里的一模一样。
泽珵都能看出来,凌妙当然也一眼便发现了,端着茶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观察着屋子里的东西,这一细看才发现这房间里有许多东西都是宫里赏赐给凌啸的。
凌妙注意力被墙上放着的一把弓吸引了,她记得那把弓,是二王爷送给她哥的,凌啸当时高兴了好久,后来就再也没看见过了,凌妙还奇怪她哥那么喜欢为什么没有见拿出来用过,原来是跑来这了。
尤大哥看到凌妙盯着那把弓发呆,在一旁说道:“那是将军去年叫人送过来的。”接着用手指了指里面一间房间的琉璃梳妆台:“那是上个月送来的,我还纳闷这个月怎么没送来,原来是你们要来了。”
凌妙瞟了眼那个琉璃梳妆台,那是她上个月在一家店里看上的,当时有个刘家小姐也看上了,两人争了很久,后来刘家小姐叫来了一群下人直接搬走了,为此凌妙还自己生了很久的闷气,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听尤大哥说话的意思,她哥每个月都会叫人送东西过来,凌妙不懂,就算是想接济他们也没必要送这些,直接给银钱不是更好?
“走吧,我带你们去女少湖。”尤大哥说道。
女少湖,这个湖的名字很是特别,两个字连起来不就是一个“妙”字吗。
凌妙本就虚弱,这三日一直在极力消化凌啸已经死了的事实,刚刚好一些又看到这些带着她哥回忆的东西,瞬间又有些忍不住了。
泽珵轻轻地扶着凌妙起来,两人又跟着尤大哥出去了,尤大哥牵来了一辆牛车,对两人说道:“那条路马不好走,我们坐这个过去。”
凌妙点了点头,撑着泽珵的手上了牛车,随后泽珵也跟着上了牛车。
牛车很慢,他们从农舍的后门走过了一条浅水路,接着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穿过了一道崖口,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的几头大花牛,接着就看到片湖,应该就是女少湖,湖不太大,但看水面泛蓝,很深。
湖上有一座凉亭,凉亭一直延伸到湖边的一间竹屋,从外面恶劣的环境突然走进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进了世外桃源般。
纵是泽珵见过很多奇异风景,也觉得眼前一亮。
“恩人,恩人?”尤大哥一直带着他们往前走,一直走到凉亭才回头叫凌妙,这一叫才发现凌妙已是满脸泪水。
在路上时尤大哥便发觉凌妙的神情太过悲伤,心里猜到了一个结果一直不敢问,如今走到了这里,再看到凌妙脸上的泪水,问与不问意义已经不大,凌将军肯定已然出事。
“这些都是...都是我哥弄的吗?”凌妙含泪问道。
尤大哥点头回道:“那年打仗,将军一人引敌到此,本以为必死,危难之际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利用崖口狭小的地势,苦战四个时辰等来了援军,后来将军就派人来修葺了这里。”
噗的一声,凌妙一口血吐进了湖里,泽珵伸手想渡些气给她,凌妙抬手拒绝了,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
尤大哥也担心的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将军说,他的妙儿肯定喜欢这里,于是回去之后几乎每个月都要送些东西过来,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断过。”
“可今日已经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日,看到恩人如此反应,将军是出事了吗?他...还活着吗?”尤大哥小心翼翼问道。
虽然离凌啸死去已过了三日,但边塞太远收到消息也会晚一些,她们三日就到了边塞,见尤大哥的反应显然是还不知道。
凌妙只是看着湖面发神,没有回答尤大哥的问题,尤大哥又看向泽珵,泽珵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死了。
尤大哥瞳孔震惊了片刻,随即右手扶住身后的栏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个湖的名字?”泽珵轻声问道。
尤大哥握了握拳,极力忍住自己伤心的情绪,开口解释着:“湖的名字是将军取的,他总把妙儿挂在嘴上,连湖的名字也是用她的名字起名,我们私下总拿将军开玩笑,说将军是个痴情人,将军夫人是有福气的。”
将军夫人?看来尤大哥并不知道凌啸口中的妙儿是何人,凌妙稳了稳心绪,朝尤大哥牵起一个微笑:“尤大哥你好,我叫凌妙。”
尤大哥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将军口中的妙儿,也知道她叫凌妙,但每次将军说起的时候都是一脸幸福的模样,所以他们就自然而然觉得是将军夫人。
“我是他的妹妹,亲妹妹。”凌妙解释道。
尤大哥羞愧的点了点头:“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将军有个妹妹,还以为......”
凌妙摇了摇头表示不怪他,凌啸为了保护她,确实从来不跟外人说起她,除了中京城里的人,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打听,大概没有人知道凌啸有个亲妹妹。
“阿爹阿爹”远处放牛的地方跑来一个小少年,冲的似的跑进了尤大哥怀里抱住了尤大哥。
尤大哥摸了摸少年的头:“不是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吗,这是将军的妹妹妙儿。”他把妙儿两个字咬得有些重,似乎是要告诉青年妙儿是凌啸的妹妹。
只见少年瞬间抬头望向凌妙,惊讶道:“妹妹?”
少年的肤色不像尤大哥的黝黑,相反还特别白,跟凌妙的惨白比起来要好些,至少白里透红。
少年仔细的观察了凌妙一番,随即转眼看向泽珵,那眼神趾高气昂的,竟隐隐有些贵族气质。
“阿爹,他是谁?”少年问着尤大哥,眼神却在跟泽珵对视,眼里戒备心很重。
泽珵觉得可笑,一个小屁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傲气,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不过是边塞普通的百姓,为什么对陌生人这么警惕,难道民风如此?但从街市上的人来看也不像啊,不禁有些好奇。
尤大哥也不知道泽珵是谁,摇了摇头也看向泽珵,泽珵正要说话,凌妙出声阻止道:“他是我的表哥,叫凌泽。”
少年这才放下防备心,拉着尤大哥说话,聊着平时自己一个人吃饭吃的什么等类似的家常,看样子两人没住在一起。
泽珵饶有兴趣的看向凌妙,他什么时候改的名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凌妙也回看着泽珵,眼神里带着警告,她害怕再听到泽珵说什么他来自远古的话,她可不想被人当做脑子有病,泽珵像是看出了凌妙的想法,无奈的笑了笑。
就算凌妙不阻止他也不会随便跟人说自己的身份,毕竟就连全名他也只跟凌妙说过。
“尤大哥,我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凌妙问道,打断了尤大哥跟青年的唠家常。
尤大哥重重的点点头:“这本来就是你的地方,当然可以,过几天我叫上镇上的兄弟把那些家具什么的都搬来,因为没人住所以大家伙才把东西搬到自己家里,等你们来了再搬过来免得吃灰。”
大概尤大哥以为她要在这里长住,凌妙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那些家具你们就自己用吧,我住一晚就走。”
“走?这本来就是将军准备给你们以后住的居所,如今将军走了,你还能去哪?”尤大哥声音有些大,似乎有些生气。
没等凌妙开口解释,旁边的少年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看了看凌妙又看回尤大哥:“走了是什么意思?他走哪去了?他说过要来教我骑马射箭的。”
尤大哥没说话,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跟面前的少年解释,凌妙看两人僵持着,觉得眼前的两人不像是亲父子,明显尤大哥对青年有些尊敬,哪有父亲尊敬自己儿子的。
“阿爹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呢?凌啸去哪了?”少年追问着。
“他死了。”说话的是凌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凌啸死了,死在了她十六岁生辰那天。
少年转头看向凌妙,一脸不可置信,又回头看尤大哥落寞的神情,突然扔掉手上赶牛的木棍子,转身跑了出去。
“小...阿牛!阿牛!”少年阿牛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尤大哥担心的望着阿牛消失的地方,接着跟凌妙解释道:“他的脾气有些倔,请恩人多担待。”
凌妙也看着阿牛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这个少年似乎跟她哥关系很好,她哥可不会随随便便承诺教人骑马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