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9章 铁蠹异虫(5K)(1 / 1)云端肥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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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方亦给出的解释,再次面面相觑。

“控兽”方面的疑难杂症,所谓某个和“疫种”共同作用的因素,居然要“铸器”方面的造诣才能诊断得出来?开什么玩笑?

若不是前面方亦展露的那手“通感”技艺有足够份量,这会的说话口吻也足够严肃正经,怕是有人要按捺不住、出言呵斥他胡言乱语了。

“如此说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病疫无常,确实往往有千变万化的怪异,但和‘铸器’联系在一起,未免……”

万兽阁的那位黄老皱眉道,却并无责难之意,而是在如此念叨之后,俯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拿捏脚边最近的一团秽物,好作细致查看。

“呃——老先生且慢!”

方亦急忙做出阻拦,“我已经托掌柜的去找树枝来了,您老别心急啊……”

“嗯?怎么……莫非这里头潜伏的‘疫种’如此凶戾,徒手接触,对我等修士都有危害不成?”那黄老惊疑地直起身子、回望问道。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疫种’应该还是‘兽疫’的范畴,而且脱离宿主之后,活性也理当有所降低……我是说……”

方亦解释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用树枝没那么脏……”

“哦……既然没有危害,那就不必担心了。”

黄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如同方亦料想到的那样,又继续俯下身子去,嘴上还在用那种顽固不化的爷爷辈独有的口吻说着,“老夫年纪大了,手脚本就不太灵便,这样还省力些,若用树枝反而更添累赘。”

“啧……”

方亦一脸无奈,砸吧了下嘴叹道,“说的倒也没错。老人家嘛,可不就是累赘,尤其那种老胳膊老腿、还偏爱逞强的老人家,最为碍事……”

他忽然冷着脸、丢出这么一句戳心的言辞,顿时引来周围无数谴责的目光,只以为他故态复萌、又耍起脾气来了。

对于那些目光,方亦全然熟视无睹。

随即只见他上前两步、蹲了下去,凑到有些愣怔的老者身旁,用颇为嫌恶的口吻说道:

“您老别乱鼓捣啊,不然弄散开了恶心得要命,还未必能摸清楚怎么回事。啧,先在旁边看着吧,等我给你指出来……”

随即,众人的神情就齐刷刷地变为了难以置信。

只见方亦拦在老者前头,先一步伸手划拉开了一团污秽。

紧接着,他抠出其中一块青黑色较浓的部分,以手指捻开,让里头一些看起来像是沙砾、又像是铁屑的黑色之物显露出来。

“我说老人家,你瞪个眼睛看我干什么?异物又不长在我脸上,噫——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你到底是不是要弄清这里头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认真点!”

方亦冲旁边一脸惊诧看着自己的老者不满地斥责道,“喏——看这!看这!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了没?”

“这……这是……瞧着似是铁砂,但……”

那老者慑于“淫威”,赶忙端正态度,正襟危坐、瞪大眼睛凑近方亦的手指处,“但又更像是……虫蜕?”

“咦?您老人家眼神倒是不赖嘛。也难怪,能瞪那么老大……”

方亦嘀咕了句,随后以下巴示意道,“没错,这玩意十有九就是虫蜕,凑近仔细看的话,是能大概瞧见原虫的纹理形态的。不过,如今仅余下一层薄薄的外壳,脆弱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破碎成渣粉。您可以试着触碰感受下,不过手法一定要轻……”

黄姓老者依言小心地伸出一只手,像是接过一块细嫩的豆腐那样,让方亦将那团捣散开、只有恶心能形容的玩意放入掌中,紧接着伸出两根指头,试图从里头捻起部分虫蜕来。

然而,他的指端刚一触及,那部分虫蜕就如同不堪重压的沙土堆般崩解炸开,但因其本就只有细沙麦芒大小,故而看起来不过是变成一撮微尘飘散。

若非始终凝神注意着,怕是根本觉察不到原本有过什么东西。

“这……”

老者对如此结果显然难以置信,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而后重复了一遍指头的轻微动作,但神情不仅没有丝毫平复,反而更显震动——并非自己的手不够稳。

另一名韦姓老者看到这一幕后,蹙着眉头、沉默不语地蹲了下来,在自己脚边找了一块污秽之物,学着方亦前面的样子缓缓伸手划拉开……

“方小哥年纪轻轻,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片刻之后,韦姓老者看着自己仅有污秽、并无那虫蜕存留的双手,有些失神地感叹道。

没等方亦给出反应,旁边又有人不顾衣袍沾染不净之物,凑近过来。

“方小哥,可否……再取一些,让我也能细看一番?”

问话的是云羽宗的连成邑,方亦看他一眼,撇撇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从另一团秽物里头、手法轻巧地弄了些带有虫蜕的部分出来,放到了他谦恭伸出候着的双手之中。

“有劳方小哥!”

连成邑微微躬身谢过,而后捧着手退到一旁无人遮挡、稍显光亮之处,埋头细细查看起来。

若只看他脸上专注投入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手里的一坨事物,竟然是骑兽排泄出的污秽。

几名云羽宗的少年并未得到招呼,却也眨巴着眼睛朝他凑了过去,虽然捂着鼻子,但探头察看之时却半点勉强作态的模样也没有,倒像是挤在一个槽里觅食的呆头鹅……

云羽宗虽然名头不算响亮,但看来倒也和那种僵化等死的古典宗门还有很大差距,其潜质从这些门人身上就可见一斑,未必不能迎头赶上当今纪元某些放缓步伐的豪门大派。

方亦思忖片刻,收回目光,眉梢陡然一颤,却是因为注意到:那些栖所师匠凑在一起嘀咕之后,推了一名代表出来,正挤着别扭的讨好笑容朝他靠过来。

“方小哥,我等也想——”

那代表刚开了口,却被方亦唰地抬起一只还沾着不洁之物的手,堵在脸前拦截打断。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方亦嫌弃道。

栖所众师匠被这话噎得面色发紫,心里憋屈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娘的,这小子针对我们!先前也不过是质疑了他两句,至于这样么,未免太小心眼了吧?还有,这算是怎么个事啊,讨块屎把玩都不许我们赶上趟,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正当栖所师匠中有些脾气暴躁的,不堪受辱、准备好好和这小子计较一番之际,却听他又几乎是饱含冤屈那般、如泣如诉道:

“有必要一个个都这么心急么?都说过你们掌柜的已经去帮忙找树枝来了!这多等会就赶不上热乎的,还是怎样啊?我用手掏的还能特别中看不成?”

众人无言以对……仔细想想,可不是么?人好好的一个俊朗后生,要不是因为尊贤敬老,何苦用手去鼓捣这等脏臭之物。

等等怎么了,那玩意又不会跑,更不会有人抢,这还满地都是,有什么可急的?瞧把人小哥给逼的如此狼狈,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话说掌柜的呢?捡个树枝去了这么久?这边屎都掏了两堆了……

“来了来了,方小哥,我给你找到了。”

似乎是感应到众人的心声,大掌柜李昀抹着额角的一层微汗跑了回来,将一根树枝往又在拿水袋洗手的方亦面前递过去,“喏,方小哥你瞧瞧,这根合你心意不?”

“哦,辛苦掌柜的了,这根……咦?”

方亦奢侈地抽了张符箓皮子,匆忙擦干手、从李昀处接过那根树枝,忽地挑了挑眉,只觉这树枝眼熟手也熟,尤其是它顶端沾的一块脏污,还有底端凸起的一处疙瘩……

转头和大掌柜视线一触,两人思绪纷呈,最后都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嗯咳,树枝到了……不过,诸位要不要找点盛放之物?”方亦转头朝栖所众师匠贴心地提醒了句。

栖所众位师匠一愣,心道你怎么不早说,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然而,转头看看万兽阁和云羽宗的几位,也只好选择不拘小节了……

“无妨,小哥你方便就好。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们只求小哥你能不吝指点,其他的……不值一提。”

一名师匠如此出声表态道,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嗯,那好,我们就抓紧进入正题。尽快说清这里头的来龙去脉,令诸位心中有数之后,稍后才好一起合力解决那些骑兽身上的麻烦。”

方亦说着手持树枝,沿着场地走了一圈,像是顽劣的孩童那样,将一路上碰到的、堆累成块的排泄呕吐物,全都戳弄散开了,但嘴上却严肃认真地做着讲解——

“这些骑兽的呕吐物或是排泄物里头,残留的其实是一种名为‘铁蠹’的异虫所蜕下的壳,诸位不妨仔细检视下这些虫蜕……‘铁蠹’这种异虫本身籍籍无名,但在古纪元,与它息息相关的一门‘铸器’之术诸位绝对听说过,那就是‘血炼’!”

“这是由于铁蠹异虫的特性非常有趣,它们以血为食、以五金为巢,通俗点说……它靠血来养活,会吞噬五金、在身体周围蜕出五金提炼而成的外壳,堆砌成自己的巢穴。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些虫蜕虽然轻薄脆弱,但质地实际上却是堪比反复锤炼过的铜铁,若以特殊方式累加层叠,硬度更胜鱼鳞钢。”

“譬如说我有一根铁棍,上面不起眼的地方,其实存活着一些铁蠹异虫,平日里看着平平无奇,和寻常的铁锈也差不多,但一旦遇到了足够的血液,那它们就会从休眠之中苏醒并活跃过来,迅速繁衍增殖,铸造更多更密集的巢穴。”

“这时候,如果我把其他一些金铁质地的材料,比如另一根铁棍放置到血液浸染处,那它们甚至能够将两根铁棍严丝合缝地融铸到一起。又或者,如果我足够耐心、也足够幸运,通过血液来引导它们按照我的意愿吞金筑巢,还可以改造那根铁棍的形态,而无需借助熔炉火焰和铸器工具。”

“这就是古纪元时,被视为旁门左道的‘血炼’之术本质所在。而这种与众不同的铸器之术,所打造的宝具也确实有着其独特的优点,比如,利用‘铁蠹’异虫对血液极其敏锐的特质,能够实现类似‘认主’的效果,而且它们一旦得到充分喂养,就会快速成长、加固巢穴,起到修补宝具残损、或是提炼宝具材质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血炼宝具会给人一种可以通过使用者给血,来短暂提升宝具威力的错觉,以及为什么血炼宝具往往都奇形怪状,样式丑陋;还有就是……”

“咳咳!方、方小哥。”

眼看方亦越说越兴起、越说越离题万丈,再看那些原本神情专注、认真听讲的众人都渐渐神情呆滞起来……凑在旁边观望着、准备打打下手的栖所大掌柜李昀,觉得自己必须得站出来了,他以颇为沉稳的语调开口打断道:

“方小哥,这‘血炼’之术确实玄妙,‘铁蠹’异虫更是令人称奇,但我想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说清楚……它们究竟和这些骑兽身上的‘疫症’是何种关联,能否……”

“呃——啊,见谅,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方亦得了提醒,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脸,“和‘疫症’的关联……是了,这些‘铁蠹’异虫,其实本身并没有伤人吸血的能力,它们是如何进入那些骑兽胃腑内的,我们先不去追究,但若要想长久寄宿其中的话,就必须有足够的血液持续供养,或是有足够的金铁来筑巢以供休眠;否则,它们就会通过蜕壳的方式排出体内累赘的金属物质,以便转移阵地、寻觅其他的栖所。你们别急哈,马上说到关键之处了……”

“在古纪元时期,那些旁门左道的修士,为了完成某些较为繁琐复杂的血炼宝具,就需要蓄养足够多的‘铁蠹异虫’来试错研究,于是他们将主意打到了牲畜乃至凡人身上,想要找到一些省心省力的方法,将凡人牲畜转变成能够为‘铁蠹异虫’持续供血的培养容器。其中一种颇有成效的方法,就是‘疫’。”

“相当一部分的‘疫症’,都能造成宿主的内腑损伤出血,而且只要传播开去,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源源不断地获得让‘铁蠹异虫’可以迅速繁衍的临时居所。自古相传有不少左道修士献祭全城、以炼制恐怖法宝的故事,实际上真相应当就是如此。”

“只不过,这种方法实在是太不可控。‘疫症’太弱的话,未必能蔓延开去,而太强的话,宿主病患一旦太快弊命,也同样没有足够的活血可用。再加上,‘疫种’变化莫测,动不动就会脱离预期、反噬己身,所以不是丧心病狂、急于求成的左道修士也未必敢轻用。然而,还是有一些执着于‘血炼’之术的疯子,不断钻研……咳,又有点扯远了!”

“总之,一些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出现的‘疫种’,其所导致的病症,确实能在和‘铁蠹异虫’的特性相辅相成后,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导致极其可怕的后果,就如同眼下我们正在遭遇的这一种……”

“据我的判断,这是一种症状并不猛烈的‘疫种’,但比较特别之处在于:它针对的是‘体格健壮、血气旺盛’的兽类,造成它们内腑燥热、损伤出血,从而形成让‘铁蠹异虫’寄宿依附的合适环境。”

“接下来的则是猜测……由于被寄宿的兽类体格健壮,加上‘铁蠹异虫’并非索血无度的类型,反而其筑巢的习性会暂时封堵出血点、缓和心血潮涌的不适感,所以对被寄宿的兽类来说,在虫群繁衍形成足够大的规模前,倒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共生状态,也就意味着,大部分人注意不到它们的异常。”

“至于那些因老迈或伤病而体格较弱的骑兽,由于血气本就不够通畅,兵士们应该也极少让它们担负沉重军务,多得休养之下,疫病症状却是容易缓解自愈。也因此,它们身上的那些‘铁蠹异虫’在短暂寄生之后又仓促转移,所排出的虫蜕引起骑兽的胃脏不适,最终表现出的,就是不算严重的上吐下泻状态。”

方亦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看向场间的众人,贴心地问道:“到这里为止,你们有什么疑义,或是其他不同见解吗?”

然而……

视野之中所见,众人大多眉头紧锁、神色凝滞,有的甚至手里还小心捧着由方亦打散分予的秽物,就那么如同木头人般僵伫在当场——他们原本大抵是想听着解说,顺带观察比对手中秽物里残留的那些奇异虫蜕,结果却只顾得对那一番奇闻怪谈感到惊诧了。

“咳!方小哥在问,你们可有疑义,或是不同见解?你们都在发生什么呆呢?”

李昀不明所以,自觉好心地提高音量、帮忙重复了一遍。

“唰——”

整齐划一的视线调转,带着锐利的烦怒嫌恶戳过来,把李昀吓得一抖,只感觉像是被乱刀劈杀了一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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