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方兄你……不觉得、奇怪？”

刘允听到方亦的认同，不禁错愕了片刻，而后带着些许惊喜之意确认道，“方兄你应该也听说过，外头关于我不堪大用、难以承继刘氏家业的种种议论吧？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有些讨巧之嫌，但其实缘由确实在于我对商客逐利的龌蹉有所抵触。我向你交个底，你若是希望和未来的刘氏家主交朋友，那只怕要彻底失望了……当然！我信方兄绝不是那种势利的人。”

“嗯，你说得对！”

方亦闻言，拍了拍刘允的肩膀，露齿笑道，“我交朋友，从不在意他是否未来可期，反正……都比不上我。恭喜刘少，我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刘允眨眼无语，一时被这句的弯弯绕绕弄得有些发懵。

“来”

方亦没打算给他想明白的机会，偏头示意道，“曹学长那边闲下来了，我给你引见……”

话声突然打住，方亦朝刘允示意一眼，提醒他看街道对面。

只见汉子一伙中的那位带头大哥，正提着半株残损的丹材先前交锋中受波及的货品之一，朝这边走近。

“沥川刘氏，听好”

那汉子在十步外停下，带着凶悍之态将手中丹材捏成齑粉道，“今日所受欺辱，我们兄弟记下了！来日方长，我等兄弟迟早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鄙人、向成虎！”

“马骥！”“朱河！”“端木冈！”“石莽！”“宇文度！”“司徒佑！”

手指缓缓掠过身后的六个兄弟，汉子逐一念出他们的名字，像是签下了生死契般。

此时，因着先前争端而逃离的围观众人，有不少正被好奇心驱使着、鬼鬼祟祟地重新靠近，试图弄清事态的发展。

面对汉子一伙如此张狂至极的言语，但凡有所听闻的看客大多心神为之所夺，被勾起心中潜匿不敢说出的欲念幻想，那便是：将那些门阀取而代之！

“我们，后会、有期！”

在那汉子带领下，七名汉子齐齐拱手、大声喝道！

厉杀之气扑面而来，朝刘允当头压落。

方亦眯起眼睛、悄然向侧旁挪了小半步，以肩膀做出阻滞，让刘允得以借力、止住了险些后仰倒退的势头。

刘允感激地看了一眼方亦，旋即转头向那些正结阵、有意做出应对的护卫们喊道：“让他们走。”

汉子一伙不再耽搁，领着那头驮兽霸下，在四下无数窥探注视的目光里，丝毫不露伤势衰颓之相，反而步履有声地朝城外而去。

街面上的一片狼藉，看着倒像是刻意留给仍在原地的刘允一方作陪衬。

“……”

方亦和刘允望着那七人的背影远去，都若有所思当然，有着同样神色的，远不止他们俩。

好半晌后，方亦率先打破了这种情景，瞥了眼刘允提醒道：

“这伙人不是易于之辈啊，刘少你……”

“嗯，我也看出来了。”

刘允点点头，一脸郑重道，“我回去就一五一十告诉我爹。”

“……”

方亦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这不逞能的优点还真挺好用，“好主意。那眼下告一段落，去和曹学长打声招呼吧，他出力可不少。”

曹非此时已经为一众护卫诊视完毕，也正望着那伙汉子的去向出神，觉察到方亦和刘允走近，才回过头来、露出和煦的笑容

“方学弟、刘公子。”

“嗯？慢着，你叫他学弟，怎么叫我公子？”

刘允望着曹非，浮夸地皱眉、一脸不高兴道，“难不成，我艺业拿不出手，就要被你们见外么？那真要这样，也行吧，我认就是……曹公子。”

“呃哈哈哈。”

曹非愣了下，随即愉悦大笑起来，“这事是我做得不妥当。刘学弟，不要见怪。”

“嘿，见过曹学长。”

刘允得意地笑了声，随后肃然整理仪容、恭谨施礼，“这次的事，多谢曹学长，学弟我一定谨记在心。”

“既然叫学长了，便不必这么客气。”

曹非伸手作扶，神情温和道，“更何况，实不相瞒，若非内子支使，以我的性子，或许还会再观望一阵。其实也并未做什么，不过提供了些许丹药，无关大局。”

“学长你前一句让学弟别客气，后一句自己又这么谦虚……”

方亦在旁边砸吧了下嘴，挑眉打趣道，“这个榜样竖立得不太好吧？”

“唉，没办法，当学长就是要这样吃亏的。”

曹非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惆怅道，“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你们以后就懂了。”

“呃哈哈哈哈。”

三人相望一眼，同声大笑起来。

停下笑声后，曹非开口道：“刘学弟。你这些护卫我已经都检查过了，都无甚大碍。那刘锋需要静养一些时日，往后理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刘允面露感激，又要抬手道谢

“刚刚才说过不是……”

曹非抢先抬手按住制止，待刘允会意、笑着点头作罢后，才又道，“对了。既然此间事了，刘学弟有兴趣带着你那位……白露姑娘，去那酒楼雅间坐坐么？内子和云秀仙师，对你二位的事都抱有善意与好奇。”

“这……”

刘允闻言皱了皱眉，朝白露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面露难色地叹道，“还请曹学长代我转达一下歉意，白露她始终不太能与其他人亲近，我担心……”

“无妨，可以理解。”曹非温和地接口，示意刘允无需多言。

“呵，就算你有兴趣，只怕也没功夫。”

方亦插了句嘴，朝那对仍在昏迷的兄妹示意了下，“你这还有天大的麻烦，得要尽快处理吧？想想看，刘氏少爷为女妖护卫冲冠一怒，不顾表亲兄妹生死……外头传成什么样不好说，你家里那关过得去么？”

“……”

刘允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但还是苦中作乐地笑了句，“这种时候，就该庆幸我以往积累的名声底子不错。”

方亦和曹非闻言也不禁失笑。

“好了！曹学长、方兄，若我没被我爹狠心打死……”

刘允稍稍正色，拱手道，“过些时日，定去春林黄氏登门拜会曹学长，以及为方兄夺得本届天域双魁首作宴庆贺。就此别过，勿念。”

说完，他朝一众护卫吩咐了声，令他们带上那兄妹俩，自己则牵着女妖白露的手、故作悲壮地转头去了。

瞧着他们远去之后，方亦正待招呼曹非回去酒楼雅间，却见对方目光闪烁地打量着自己。

“天域双魁首，如此佳绩……”

曹非面上带着戏谑之色调侃道，“和方学弟你这种不谦逊的气质，还真是契合啊。”

“哎呀，年轻气盛嘛。”

方亦也笑起来，“曹学长以前难道就不这样？”

令人意外的是，曹非面上却有被这话刺痛的黯然一闪而逝。

但他最后还是嬉笑般接话道：“嗯……学长我当初求真修习那会，温婉如玉的谦谦君子之风比较吃香。”

两人顺势拣选了些仙徒常见的话题，边聊便往回走。

……

小酒楼雅间内。

方亦和曹非回来之际，正看见两名女子在桌旁捧着瓷盏、品着烫过的酒，竟有些姿态亲昵地说着话。

“……事情闹得不小。那青胄军烈风卫本就有些声名，如今打下那等胜绩，便有更多的摇摆不定的中小势力，开始与州府姿态暧昧起来。然而，关键还在于，联合受创瓦解之后，那些试图重新站队的中小势力，是否值得拉拢争夺。”

眼下开口的是黄春盈，她话里的几个字眼，顿时勾起了方亦的注意，只可惜……

黄春盈随即话锋一转，“有趣的是，事情刚传开那两三天，各方豪门大派都还在虎视眈眈、彼此算计试探。谁知道才又过了不到两天，突然再度风云突变，据传是”

说到这里，发现曹非和方亦回来，黄春盈止住话头，起身皱眉询问道：

“曹郎，刘公子和那白露姑娘呢？怎么没随你们一起过来？”

郑云秀同样目露失望，她们只关注到那伙汉子离去，原本对见到那一对打破世俗礼法的爱侣饱含期待。

这边将缘由说了之后，两名女子倒也一副理解神色，对那白露姑娘满是怜惜的意味，似乎也正是这种情绪，让她俩一时间看起来居然维持着几分闺中密友的气氛。

方亦和曹非都是满眼不可思议，顶着一头迷惑、在桌旁坐下。

“咳！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方亦眨了眨眼，装作随意地问道，“我好像听到什么青胄军、什么联合……”

“哦。那是盈儿妹子在说，大约五六天前……”

郑云秀以看穿方亦遮掩的目光望过来，浅笑配合开口道，“在鹿寻州边界之地，青胄军的一支烈风卫，以少胜多、大败数倍于己的……呵，逆匪联众。那些逆匪损失惨重之下，联合分崩离析，如今正等待各方的招安收编。”

“哦？数倍于一卫州军的逆匪，这么大的规模啊……”

方亦眨巴着眼睛，藏住内心微微荡漾的情绪，斟酌字句问道，“青胄军烈风卫虽然厉害，但那逆匪联众的组织者能耐也不小嘛，是什么来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