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亦不惜神识消耗的针对性打击下，转眼间赤雷虫群七零八落、十不存一，双方的攻守之势调转。

铁蠹虫群并不能有效阻挡掌心雷法，方亦若是有心，已然可以直接对化身为巢的洛川动手。

洛川咬了咬牙，清楚同样的虫种再如何增加数量，也改变不了如今落到方亦手中掌控的局面，犹疑之色在脸上逗留片刻，便被决意所取代。

只见，他抿住嘴唇、明显在承受某种痛苦，背部的衣袍则出现了古怪的隆起。

见到这一幕的方亦，不免觉得有些纠结，对方无疑是在准备某个用来重新夺回场面的强大招数，自己如果抢攻的话，显得很没风度，毕竟没到那种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境地但是如果不抢攻，又总觉得很蠢……

斟酌再三，他总算想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主意。

那就是：假装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抢攻也没有用，但是为了抗衡对方的杀招，也为了不显得是愣在原地傻等，那这边也提前准备同样强悍、用来应对的杀招。

唯一的瑕疵在于，不确定对方会用出什么层次招数的情况下，自己这边要亮出来的底牌就不得不提高预期，免得到头来出现最蠢的状况：费了半天功夫，发现自己编了一副藤甲，去迎接对手的火箭。

思虑妥当之后，方亦凝神蹙眉，以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慎重态度，缓慢地开始施展一组看似基础简陋、却又莫名繁琐凌乱的术式。

“咦？”

始终站在一旁，像是局外人般观战的少女洛鱼，瞪大眼睛注视着方亦，发出疑惑的嘀咕，“好奇怪的把戏啊，但是又有点熟悉……”

于此同时，莫名的危机感在洛川心底浮现，让他躬身咬牙、加快了动作。

衣袍猛然被撑破撕裂，露出洛川的背部沿着肩胛骨向下裂开了两道血口，有薄膜裹着的虫类肢体正从中孵化而出，像是附在树枝上正在蜕壳一般。

片刻之后，那薄膜绷紧达到极致、出现了破口。

紧接着，破口迅速被撑大裂开，里头的虫类伴随着满是血丝的黏液挤了出来原本还透着青白色泽的虫躯外皮，随着翅膀肢足的舒展，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转为了深黑发亮的坚硬甲壳。

那是两只镰足可怖的巨大螳螂。

乍看之下，除了体型接近六七岁的孩童，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但是，当它们飞上半空，将目光锁定住方亦所在，从“知机视界”中可见：猩红粘稠的妖气，从它们身周各处弥漫开来，透着摄人心魄的凶狞之感。

“螳螂妖……”

方亦抬眼带着一丝痴迷打量那两只威武的巨虫，口吻复杂地感叹了句，“玩真大啊。”

而后，他手上施展未知术式的动作仍然缓慢，但却显而易见地稳定起来，像在抽取一把太过锋利的宝剑出鞘，原本挥之不去的犹豫之情，因为瞧见对手的武器也一样不容小觑，而转为安心坦然。

那边放出两头螳螂妖后，洛川的喘息之声加剧到了风箱般的程度，但他顾不上平复气息，便以心神催促着场上所有的异虫群发起总攻。

至此，他已然忘记了起初的目的和态度，进入了生死搏杀的心境之中，而造成这种转变的压力，源自方亦手中越来越清晰的成果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最基础的五行之力，正经由莫名术式的引导，结召相生、交汇叠加。

最后一环的“水生木”完成之时，五行轮转达成的后果，究竟会是什么？

于洛川而言，他不想知道答案，只想阻止那个后果发生对于危机的直觉感应像是撞锤，不断把他的灵台当成警钟反复敲击，而且力度在不断增强。

两方之间的战场半空，两头螳螂妖像是先锋大将般，一路飞掠向前，将沿途的虫群都收归麾下，组成摧枯拉朽的兵阵。兵阵所过之处，飞剑断折、崩解，藤蔓花牢寸断枯萎。

先前的僵持局面瞬间瓦解，而虫群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整个虫群的基础能力和调度配合，都在螳螂妖的统率之下得到了升华。更别说，最开始的破局点，就是一头螳螂妖以身躯挡下飞剑，镰足闪劈直接将其拦腰斩断，而后口器咬住其他半截、咀嚼至粉碎。

从螳螂妖出现，到完成这种局面倾覆，只在不到十息之间。

“幸好我先前的选择明智……”

方亦念叨着将双手一合，最后那环“水生木”完成引导，终于令五行之力的相纹首尾衔接。

顿时，神妙的相互“生”、“克”作用之下，五种结召出的属性法力，像是获得实体般，呈现为奇异的五色玉髓状态，并交错成了一副编织精致的手链。

比起最后关头，眼下的完成时机稍微嫌早了一些，以致于不够戏剧性……

心中如此腹诽着，方亦将左臂前探，戴上了这串浮空的手链，而后散漫而随意地向上一引。

没有术式，涌动的法力也显得稀疏，但……

一座荆棘丛林眨眼间冲天而起，占地之巨，令虫群根本无处可逃。粗若参天古树的荆棘，相互倾轧纠缠、层层覆盖，完全看不出陷入其中的虫群是什么状况。

方亦显然也没有探究的打算，紧接着“啪”地打响手指

火焰、炽热到极致的火焰，迅猛狂烈地蹿升，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将整座荆棘丛林焚烧至近乎焦炭的程度。

下压握拳……整片区域骤然下陷，且与此同时，有坚硬的岩层像是包饺子般，将烧焦殆尽的丛林裹成一座土山，并不断向内挤压夯实。

剑指前伸……无数庚金之刃从土山内里探出，透着烧热的红晕。乍看之下，整座土山开成了一朵以花瓣细长繁多着称的铁线菊。

手掌轻抚……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是那一座岩土和金铁交混的山包，透出湿润而又迅速干涸，将金铁冷却硬化，然而在知机视界中，唯余死寂。

等到五个手势逐一做完，也不过才花了十个呼吸左右。

然而，这一处山涧花谷，却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倒像是有人在此砌了一座巨大的坟冢。

因着先前的沉降下陷，“坟冢”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有大约两人高。

方亦沿着斜坡、走上土山顶端，俯视那头站在接近山脚处的洛川，显摆般将左手放在胸前，展露手腕处那圈比最开始暗淡缩小、大约只剩三成左右的五色玉髓手链。

“兄台，打个商量如何？”

方亦挤出温和友好的笑容，开口作出提议道，“我问几个问题，你把答案给我，今天就到此为止。”

那头的洛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揪着心口、从虾一样的姿态撑直身子，露出惨白得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的脸色，双眼渐渐有猩红且破碎的光积蓄……

“呃……”

方亦眼角抽搐，作出防备姿态，满嘴发苦地出声尝试规劝道，“老哥，麻烦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真的有必要到那份上么？还是说……这就是你给的答案？你们所属的组织，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凶戾的么？”

“……”

出乎意料的是，洛川闻言颤了颤，竟然真的放缓了架势。

正当方亦觉得有戏，想要再组织言语，以三寸不烂之舌乘胜追击之时……

“川妈，要不你歇一会吧。”

少女出现在洛川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认真地说道，“接下来我自己动手就好。既然那家伙够厉害，我就不怕失手把他打死了。”

“恩，我也正这么想。”

洛川朝洛鱼点了点头，彻底散去穷途困兽的搏命架势，捂着心口缓缓向后倒退出安全距离，“这家伙确实有点料，就算继续用上其他压箱底的招数，我也没什么把握能赢……还是你来吧，下手狠点没关系，打成缺胳膊少腿那种，我帮你出修复费用，就当为那些虫子报仇了。”

“好啊好啊，交给我吧。”

洛鱼闻言开心地拍拍胸脯，冲洛川道，“你去旁边歇着，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喂喂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方亦将这些没有遮掩的话听在耳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嚷嚷起来，“小爷我不要面子的么？刚刚那还不是我的全部实力好么，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从容的样子吗？”

洛川闻言失笑一声，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同情眼神，随即拢住身上的衣袍、挥了挥手，转身走到了不远处一段小坡上，翻了过去，而后露出头来向着少女提醒道

“注意着点，尽量别波及到我在的地方。”

“恩，我知道啦，川妈你自己也注意点。”

洛鱼回应了一声，这才转过来看向方亦，“呃，你……你要不要重新准备下？你手里那个东西，应该可以再鼓捣得更厉害一些吧？”

“……”

方亦眨了眨眼睛，不禁犯起嘀咕：这如果是攻心的手段，也有点太别开生面了一些吧？

仙气朋克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