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婴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回头望马车那边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她忽然听见傅晏喊：“花婴！”

花婴又惊又喜，忙回头道：“啊？”

傅晏站在远处，已经重新戴上了白绸带，虽然被遮住了半张脸，但依然能看清他的嘴角带着笑。

他说：“明天晚上有中元节夜游灯会，你想去看看吗？”

花婴连忙点点头，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但嘴巴上却故意淡淡答道：“……好啊。”

“那明晚我去接你。”傅晏脸上的笑意渐深。

花婴好像就会说那么一句话了：“好啊。”

傅晏也笑道：“那明晚见。”

“明晚见。”花婴笑着回完他这一句，立刻羞得脸红红地往马车跑去。

傅晏听她的脚步声终于欢快起来，松了一口气，却也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十六忽然接到宫里的通传，说是和锦公主有要事请她进宫。

自从夏神祭后，和锦确定了与兵部侍郎于进之子于途的婚事，十六也因为忙着各种事情，两人几乎没有再见面。十六看着和锦长大，在她出嫁前，还是想再同她说说话的。

和锦出嫁之前搬到了安寿宫，她随引路的内侍步入宫中，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和锦说话的声音。

她好像正在试衣服，言语之间颇有些不满意，道：“这里太宽，倒显得我粗笨难看了……这花绣的也俗气，原是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庸俗吗……”

十六挥手让身边的内侍先退下去，独自抬脚进门，刚进殿侧的暖阁，就看见当中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

和锦身上穿着婚服，正背对她，仔细又紧张地打量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影，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十六也对那满地的宫女和嬷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和锦仍关心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拉拉裙角，嘴上继续不满道：“怎么裙摆也这样长，到时候我摔一跤你们就满意了是吧？”说着，她有些生气地回过头，却发现满屋子的人早就不见了，只有个一身黑衣的十六突然出现在了房中。

“师父！”她面上瞬间浮上喜色，几步上前，却不小心被裙角一绊，扑进了十六怀中。

十六赶忙扶起她，两人一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和锦又嘟嘴道：“你看吧，我就说这裙子长了。”

十六拉着她的双手左右看了看，点头笑道：“这婚服不错，哪有你刚刚说的那么差……”

“是吗？”和锦闻言，又回头照了照镜子。她本就生得明艳，加上近日来喜事渐近，一身大红婚服穿在她身上，更显的她面色莹润，娇俏可人。那婚服本是她自己挑选的样式，尺寸看起来也没有差错，越发衬得她娇小纤细，可人非常。不过唯一有了差错的地方在裙子上，那裙摆本来是特意裁做成了褶纹，以此在人行走之时营造步伐袅袅之态，不过裙摆过长，反而有些拖沓了。

十六便道：“这婚服很适合你，只是要改改裙摆长度，这样就完美了。”

和锦回头看她一眼，却笑道：“师父，不是你说的世上哪有完美之物吗？如今你竟也用这句话来敷衍我了？”

“你这么聪明，我说那种好听话难道不怕你听出来？”十六拉她到矮凳边坐下，看着她的面庞，也忍不住感叹一句，“你竟然都这么大了。”

和锦也跟着笑道：“我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还是六岁。我记得那天我拿着一把小弓射内侍玩，你慢慢走过来，我还以为你是要训斥我一句的，谁知道你只是笑着说，你箭法很不错，要不要我教你啊……”她说着说着，眼里的光都柔和起来。她一向活泼好动，这样正经的温柔神色自然少之又少，可也正因为这样，倒看得十六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伸手理了理和锦的衣襟，道：“十年了，转眼你也要出嫁了。”

和锦看她为自己整理衣服，不知为何，今日竟格外感伤些，只依赖地靠上她的肩膀，道：“皇祖母说，我这一出去，以后就不能再常常见到师父了，人言可畏。可我说我就不，我还是要找师父说话，找师父陪我。”

十六伸手拍拍她，静静听她说着。

她又道：“以前母妃在时，父皇就不太记得我，后来母妃不在了，皇祖母把我养在全边，可父皇还是想不起我……我那么多姐姐妹妹，也没一个走得近的，大家都说我脾气怪得很。可是后来你来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十六，“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讨厌我，你是真的对我好。”

十六不禁笑道：“我常听人说大家在将要分别之时，心里总归会念着别人对自己的好，人也更宽容些，今天一看你这副样子，没想到却是真的。你难道不记得你小时候我罚你抄书、请太后罚你跪祖庙了？有一次你还气得拿花瓶砸我呢。”

“我哪有。”和锦低头笑得身子直抖，又说，“我知道你其实是想我好，皇祖母说的对，真的关心一个人是希望她变得更好，而不是一味顺着她的心意。你是希望我好的，没想看我的笑话。”

十六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道：“刚说你长大了，怎么又像个小孩子。”

和锦脑袋挨着她的肩膀，低声笑道：“那师父就一直把我当作小孩子吧。”说着，她顿了顿，又抬眼看向十六，有些期盼又有些小心，却是欲言又止。

十六看在眼里，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和锦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师父，我可以再看一次你的样子吗？”

十六不禁一笑：“自然可以。”说着，她揭下面纱。她面上未施粉黛，皮肤白皙，一双眼睛虽仍是和锦熟悉的样子，但此时点缀在她整副面庞上，却少了些轻佻，反而更加灵动明亮起来。

和锦忍不住惊叹一声，因为她几乎没变过，还是五年前和锦第一次见她真面目时的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