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同王尧扯上关系,李瑞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单纯是个巧合。
赵向零也不信,她知晓轻重,拍了拍月邀的头:“你去里间收拾收拾,换件衣服抹个药,有我在这里,他不敢乱来。”
月邀含泪点头,啜泣咽了句:“好。”
有李瑞清的敌意,月邀识趣没有再靠近赵向零,她转头往里间去处理伤口。
月邀转头,赵向零和李瑞清才看见她背后鞭伤蜿蜒至衣颈里,竟是染红大袖,红色还在往四周延展。她是真的伤得很重,不是伪装。
“为何要帮她。”李瑞清瞧月邀走远才开口道。
歌女仍旧在咿咿呀呀唱着,对方才血色一幕熟视无睹。这证明月邀在此处的待遇并不是很好,至少没有人担心她的死活。
赵向零不是看见人就要救治的善类,更何况在这个场景和时节更不是救人的时候。
可以说,月邀这个人,救下来也没有半点意义。
赵向零笑:“看见她总会想到许多人。如果那个莺姐儿被王尧看中去当小妾,你说她会不会愿意?”
答案已经有了,给陈北诀当小妾和给王尧当小妾,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可以说对青楼女子来说,能给这样的人家当妾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她不愿。”李瑞清大致明白赵向零为何要插手这件事。她不过是瞧见月邀,想到她自己而已。
“是,她不愿意。”赵向零仍旧是笑,“她刷过恭桶,服侍过几位姑娘,擦地,洗衣,被人打过骂过,被人说过不知廉耻,却还在努力挣扎,哪怕在最底层也活的有光亮。”
比起她,赵向零觉得自己的那些勾心斗角也算得上是种幸福。虽然刀口上舔血,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用度。
她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想出气也总有法子出气,不会活得这样窝囊,也不会毫无希望。
“向零你,是在羡慕她?”李瑞清从赵向零的语气中读出了另一种意味。
“她有什么可羡慕。”赵向零自嘲道,“你拿我同她比比,她有什么值得羡慕?”
其实是有的。自由。李瑞清明白,却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赵向零羡慕月邀能够凭着自己的本心,或者,能够说不,可以拒绝。
在这方面,赵向零的限度是零。她必须得为南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负责,哪怕不是她的本意,也得做出最理性,最大利益的判断。
“罢了。”瞧见李瑞清面上神色,赵向零笑,“我们继续听”
一声巨响从外头传来,如同破天的巨雷,又像是野兽的咆哮,竟是震得脚下木板也隐隐发抖。
接着,血红色火光冲天而起,带着黑色烟云奔腾,同滔天热浪席卷而来。
有那么一刻,赵向零只能看见李瑞清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耳中嗡嗡作响,就像是有几百只蜜蜂毫无轨迹的到处乱撞。
她推开被惊吓得四散而逃的歌女侍女,快步走至窗前,推窗望出去,瞧见漫天火光在城西郊区白的耀眼。
“发生了什么?”赵向零慢慢能听清周围人说话,才转头去看同样追过来的李瑞清。
李瑞清凝重了神色:“看方向,似乎是城西烟花坊。”
城西烟花坊是京城中主要供应烟花爆竹的作坊,是赵向零前年置办的产业。
现下不是年节,城西烟花坊的工作量并不大,且不会有什么存货,怎么可能突然着火?
揉揉耳朵,赵向零拉着李瑞清径直往外头去:“咱们去看看,此事怕是要造成不小的轰动。”
城西郊区距离此处还有二十里,如此远的距离都能瞧见冲天火光,可见那处的火焰究竟窜的有多猛烈。
李瑞清闻言,唤人备下马匹,同赵向零一起往城西去。
火。到处都是苍白的火焰和不断跌落下来的烧得漆黑的木头。焦黑的泥土上有撕裂的碎肉和断肢。空气里隐隐传来的熟肉味令人作呕。
救火声,痛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竟是分不清楚哪里有人,哪里又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惨相,随着马匹的靠近而缓缓在眼前延展开来,而到近前马却被热浪烧灼得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走了。
赵向零只好从马背上下来,徒步前行。
她有些想吐。空气其中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简直就是日夜环绕她的噩梦。
赵向零拧眉,却嗅见一缕轻浅药香贴近自己。是李瑞清举袖挡在她身前,替她将热气同腥味隔绝开来。
对他投去一个淡淡的感谢的目光,赵向零扯着他的袖子往前头去,很快瞧见她要找的人。
京城的巡防兵。他们是最快赶到的人,正忙着救火和抢救伤员。
一盆盆水泼下根本看不见效果,火势越来越旺,有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冲天而来。
有些士兵举着盆子泼水下去,却不妨被掉出来的火星引燃衣服,忙就地打滚扑灭了火焰。
也有些人从坍塌的房梁下拖出烧得只剩半口气的黑色炭人,他们呻吟不绝,身上冒着青烟。
被砸在房下的人多半是此处的工人,事故发生前在此处劳作,事后反应不及被压在了下头。
火场中这样的人还有许多,如果能拖出来或许还能活。赵向零举目,瞧见不远处一个士兵正背着一个人往火场外头冲,只是火焰盛烈,一时冲不出来。
没有犹豫,赵向零奔上前冲进火场,提起士兵的衣领就将他往外头揪,准确避开上头掉落的火焰,扯着他冲出危险。
仅仅不过三息,原先那士兵站着的地方就被烧塌,轰然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多谢。”士兵道。
“不谢。”赵向零回答道。她身上落满黑色灰尘,脸上面具因为烫脸而被扯掉,覆上一层黑灰。
用衣袖擦擦脸,赵向零整个人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番薯。
瞧着那士兵带着伤员离开,赵向零露出个笑,然后感觉到颈脖后凉飕飕的有点冷。
转头,果然瞧见李瑞清满脸不悦站在她背后。
他身上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背上还背着一个断腿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