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承殿,地下。
宫中的布局风水均有讲究,就连地牢也透气通风,与旁处的地牢不同。
赵向零坐在藤椅上,瞧着带着十几斤沉重镣铐的王叁,稍稍眯眼,冷笑:“怎么给王相带上这样沉的东西?还不解下来?”
水三从赵向零身后走出,拿着钥匙,蹲下身亲自给王叁解开镣铐。
“陛下。”王叁浑浊的眼,在牢房晦暗的光线中愈发模糊。
“王相,牢狱之灾,可好受?”赵向零撑头,看着他笑道。
王叁跪地,头向下垂,低声问道:“陛下,臣不解,天下与一人,孰轻孰重。”
赵向零笑:“如果我说,没有分别呢?”
“怎么会没有分别!”王叁叹息,“陛下,您贵为皇上,这话不当出自您口。”
他自知方才的傲气太冲,以至于冒犯皇帝,在这监牢之中,终于收敛了几分。
“王相,爱一人同爱天下没有分别,也并不冲突。”赵向零道,“有人动朕的人,朕灭他全族,有人动朕的国,朕覆他国家,就是如此,也不过如此。”
王叁叹息,没有说话。
赵向零又道:“你不惜违背自己为官数十年的规则,就为保全自己的孙儿,王叁,朕从未因此迁怒于你。”
“但陛下,您是陛下,是容不得半分错误的圣上。”王叁道,“老臣知您艰辛,但此事”
“断然没有商量。”赵向零打断他的话,“朕意已决。”
王叁轻轻叹气,稍抬脸瞧见这位年轻的女帝。
事实上,没有人比王叁再清楚赵向零一路行来的艰辛,他也知道,赵向零确实算得上是明君。
尽管她偶尔行为荒谬,传言中做法诡诞。但在人前,她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她在位的三年,南国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从未有过大灾。国库充实,就连前朝买官卖官之景也得到了很好的遏制。
所以,他才希望皇上不要在这一条道上走错。
他希望南国,能迎来一次真正的盛世。
“陛下。”王叁颓然面色,缓缓道,“臣不想,也无能阻止陛下行任何事,只望陛下不忘苍生,不舍初心。”
“朕既然说是同等,自然不会偏颇。”赵向零道,“若是右相能想明白,那朕也算是不枉做了回恶人。”
要是不将王叁拉进牢中,他不会和自己好好说话。赵向零再了解这点不过。
王叁又叹:“臣老了,心志不坚,陛下寻个合适人选,臣好早日卸甲归田。”
与前几次的说辞不同,赵向零能感觉得到,王叁这回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要告老还乡,远离朝政了。
“罢了。”赵向零道,“朕让人送你回府。”
他已明白自己不会改变主意,也接受了这点,再将他押着便没了太大意义。
被扶着起身,王叁再给赵向零行了一礼,才搀着人颤颤巍巍走出牢房。
未行两步,听得外头有人唤道:“左相大人。”
王叁抬头,瞧见牢口光亮处有一人风度翩翩,掀尘而来。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李澈,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弟子,他最看好的南国左相。
再瞧他,却已是什么都变了滋味。
李瑞清在他跟前停下,行了个弟子礼:“老师。”
私下里,李瑞清总是这样叫他。
王叁抬头,瞧见他不掺虚伪的眼睛,又默默叹了口气。他抬手,拍拍李瑞清肩膀:“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也没有必要再教他。
或许他是管得太宽,也或许是他老了。
见他扶着侍从离开,李瑞清继续往里头,瞧见赵向零仍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过。
他转头,示意众人先出去。
“向零。”他弯身,看向赵向零,“你”
赵向零仰头,伸手将他拉低,抬头吻上他的唇。
幽暗地牢之中偶尔有风,刮在心上有些痒,李瑞清低头,眼睫撩在赵向零眼皮上,让她也觉得有些痒。
她很喜欢这样,喜欢李瑞清的靠近,喜欢他无时不刻在自己身旁的感觉。
伸舌扫过他齿间,赵向零微笑放开他:“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李瑞清眼底黢黑:“你这是做什么?”
“显而易见。”赵向零笑,“亲你。”
说完,她伸手要去拉李瑞清,不料后者躲开:“这里,不行。”
外头还有侍从,虽说他们都看不见,但万一有人冒失传闯进来可如何是好?
“那就回去?”赵向零笑。
李瑞清答:“可以。”
可以?赵向零没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瑞清刚刚说什么来着?可以?他这样随便了么?
转念,赵向零又道:“我腿麻,不想走”
话还没说完,李瑞清已经蹲在了她面前。看起来是要背她出去。
赵向零眨眨眼,觉得还是不太像真的。
她试探道:“其实我也可以自己走”
“上来。”李瑞清道。
赵向零戳戳他背脊,软的,热的,真的。
于是她欢呼着,跳上了李瑞清的背。
环住他颈脖,赵向零笑:“起轿,国师大人。”
可惜李瑞清没办法瞪她。他站起身,托起赵向零的身子往外走。
“瑞清瑞清。”赵向零很是高兴,“咱们回梧桐宫,我喜欢你那里。”
“好。”
“今晚我们吃热锅子好不好?”赵向零道,“这天好冷。”
“好。”
“瑞清,你要是喜欢辣,我让人给你做干碟,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吃了。”
“嗯。”
“瑞”
“向零。”李瑞清背着她,走出天牢。外头的天已经逐渐转黑,风也紧了起来。
“嗯?”赵向零的心情依然很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李瑞清道,“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赵向零稍收起自己的笑容。也是,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懂自己的意思?
“你记住,凡事先考虑好你自己,其他的都有我。”李瑞清道。
赵向零靠在他背上,感到一股暖意慢慢融入面颊。她笑:“瑞清,凡事都得讲究一个来回,你既为我做出这些事,又为何不让我为你付出些东西?”
“我不”
“别说你不需要,你需要。”赵向零道,“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非要将你我分开,那才是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