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白雪皑皑之中,禹家落下了帷幕。
最后一颗人头,最后一滴鲜血,叫京城的血腥味终于淡了些。
赵向零嗅着空气里的梅花香,身着一袭梅花纹金线大红裘,里头着银狐短绒袄,站在梅花树下折梅花枝。
李瑞清仍旧一袭白衣,披着件白狐大麾,衣角和大麾边上都用暗红色丝线绣着梅花瓣。
他提笔,正站在画架前就着大雪画画。
“瑞清,你觉得是这支梅花好,还是那支梅花好?”赵向零掰下梅花枝,问李瑞清道。
李瑞清并未抬头,而是匆匆在纸上落下两笔,应道:“都好。”
都好你个大头鬼!
赵向零放下手中梅花,快步走到李瑞清面前,抬腿想要踢他一脚。
这样想,她就这样干了。
踩在李瑞清大麾上,沾满雪花,赵向零不满道:“李瑞清,看着我!”
李瑞清笑,添完最后一笔,转头看向赵向零:“这不是一直都看着你?”
只见画布上落着的红色,不是她又是谁?
那张扬跋扈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简直一分不差。
惊叹的同时,赵向零用她的厚底毡花鞋,再在李瑞清大麾上蹭两下。
“再踩,你的晚饭没了。”李瑞清收起画架,斜眼瞪她。
赵向零默默收回腿,轻轻给他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
不就是一点雪么?至于这样小气?
“好了。”李瑞清揉揉她的头,“去将那梅花折两支,不是待会要同孙无念和陈子涵用膳?你再拖着时间,他们要等许久。”
赵向零便依言折下两支梅花,抱着同他一起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便觉得不对。
她为什么要这样听李瑞清的话?折梅花这种事情应该是她做的么?
这不是小丫鬟做的事情?所以李瑞清吩咐自己就像是吩咐小丫鬟?
“李瑞清,为什么朕要折梅花。”赵向零不平道。
那么多的宫人可以使唤,怎么就要她去摘?
她可是皇帝唉!她的手是要留着指点江山的,折花是什么鬼?
李瑞清知她满心不忿,笑道:“折花,是你唯一能做且会做的一件同女子有关的活儿。”
“是么?”赵向零眯眼,冷笑道,“李爱卿,看来以后孩子归你生啊?”
李瑞清一噎:“我说的是活,不是其他的。”
“那朕让别人生好了。”赵向零哼道。
李瑞清笑:“你看看,你总是一言不合就生气。”
“好啊,朕生气。”赵向零道,“以后孩子取名,就叫气气。”
不是生气吗?她可以生一堆气出来!
不,是要李瑞清自己生。
踢一脚雪,赵向零抱着梅花快步走开,再不搭理李瑞清。
李瑞清跟在后头,只是笑,也不哄她,反倒是低声同属木说了两句话。
属木便朝青瓷招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去办几件事。青瓷瞧见赵向零没有反对,便也就跟着离开。
青瓷一走,赵向零更无顾忌,走得愈发快,简直能生出风来。她奔向梧桐宫,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李瑞清不紧不慢在她身后站住:“怎么,不跑了?”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赵向零拧眉,神色严峻。
李瑞清见她严肃,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可有异样?”
赵向零点头,左右望望,确定没有人后才朝李瑞清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李瑞清没有怀疑,低头过去,不妨一只冰凉的手从他领口钻入,一直贴进他背后。
李瑞清冻得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道:“赵向零!”
“嗯?”赵向零也不把手拿出来,还故意抓了抓,“瑞清,我的手好冷。”
说完,在李瑞清衣里摸了摸。啊,皮肤真好!
“赵向零!”李瑞清满满当当的愤怒溢于言表。
“好吧好吧。”赵向零苦哈哈道,“不放就是了。”
她将手抽出来,放到李瑞清眼前:“你看,我的手都冻红了。”
果然红彤彤的,还有些肿。
李瑞清叹:“让你总是窝在屋子里,气血不通,自然就容易冻伤。回去擦点羊油,不许抱着暖炉。”
“暖炉和向零,不可分割。”赵向零从他手中将自己手抽回来,忿忿道。
李瑞清道:“总抱着暖炉,不能受寒,一旦寒气入体你就挨不住,过犹不及。”
“但是冷。”赵向零可怜巴巴。
“总比冻手强。”李瑞清极有耐心,“走罢,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哦。”赵向零垂头丧气,往梧桐宫方向去。
“错了,这边。”李瑞清拉住她,让她掉了个头。赵向零抬眸,发现这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那个方向,只有大片梅花林,没有宫殿。
去那里做什么?
李瑞清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
青瓷已经命人备下暖阁,皆用牙色鲛纱覆盖在枝头间,连接成墙。
鲛纱与鲛绡不同,二者虽都不透水,但前者还不透风。所以鲛纱不适合裁衣,倒适合用来装饰屋子。
李瑞清倒好,用它来挡风。
鲛纱微红,衬得枝头梅花愈发娇嫩,几乎能拧得下血来,下头摆着红泥小几,几上一只银制梅花纹小壶正冒着热气。
“李爱卿真是情趣高雅。”赵向零笑,“这里就差个流觞曲水,便可称为文人会师之所。”
“陛下若是有此心思,命人去挖便是。”李瑞清同样笑。
挖渠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李瑞清哪里听不出来她在打趣自己?
赵向零大笑,瞧他接着自己的话,顿时心情大好,挽起他的手道:“走罢,李爱卿?”
李瑞清弯身拱手:“陛下先请。”
赵向零也不拒绝,拉着他就往鲛纱屋中走。
果然,孙无念和陈子涵已经来了,还多了一个司寇黎。
瞧见赵向零,他们起身要拜,被赵向零按住:“打住,要是今日讲礼节,这酒可吃不成了。”
君臣礼节就已经繁复得很,其他的,赵向零见也不想见到。
孙无念和陈子涵倒很是习惯,司寇黎有些惶恐,却也没有坚持要行礼。
这点叫赵向零很是满意。
她曾见过有些固执的人,哪怕她说破的嘴,也不肯放下这些俗礼。
不说远的,就说右相,他就是这样一个迂腐
赵向零脸上笑脸稍稍收敛,垂低头挨着李瑞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