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奇望着离雀的眼神,心中猜想陛下果然还是想回来看看的。因为陛下最爱的人是雨儿,所以每当出巡外地回来,总会带着她最爱的东西。
诺薇长公主,这是一位与其他公主不一样。有多不一样?
寻常的公主、郡主大多娇生惯养,难免养成骄纵蛮横、傲慢无礼的性子。然而这位公主,虽然自幼生长在宫闱,却对人温柔仁勇、谦顺和善,昭宗还亲自为长公主挑选了好几位太傅。如:杜佑、李宝臣、斐旻等。公主五岁就能对《诗经》、《周易》、《尚书》、《墨子》、《墨辨》等经书倒背如流。同时,又让太傅李宝臣、斐旻教公主学习武功、射礼、骑射、礼仪。昭宗希冀将公主教导成百姓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即贤惠温柔,又坚韧勇敢。
但是,诺薇长公主从一出生,便天降祥瑞,而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有两位哥哥,即便如此,却也清楚明白宫闱中的冷箭难防、波诡云谲。万般不由己,就是最大的无奈、凄凉。
已故的昭惠长公主,不管性情还是行事处事上,都像极了年轻时的诺薇长公主。
他与陛下曾在国宴上见过她一面,他们无比惊讶竟有人如此相像……
“颜渊哥哥~颜渊哥哥~”遥远得梦境中,他回到了那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里。
他一如往常被皇室贵族子弟欺凌,本来结痂的伤经过他们拳打脚踢下,重新裂开。浑身尘土,加上满脸脏兮兮,他艰难的前往太子举办的宴会,如若不然,他会被活活打死。
没想到于重华湖畔、校场附近的小径,他们就这样迎面相撞。
“很抱歉,害你伤口裂开了。”“没关系,一点小事何足挂齿?”一袭盈盈色映入眼帘,彼时的她九岁,而他十六岁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布条,它浸染了血腥的红,面对女孩,剎那间倩影镌刻心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就算受再难愈的伤,他都顿时不觉得多么痛苦。
“这个呢,是我从太子哥哥那儿偷来的‘金仓药’,用于割伤、烫伤、剑伤什么的,疗效极好,用不了多久,你的伤就好了。方才撞人,确是我不对,你叫什么名字,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我没有名字,也不想要什么礼物。”“你就是皇兄时常提起的人?那今后,我就唤你颜渊如何?”“颜渊…多谢。”“你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已经过了辰时,太子殿下的宴会我怕是去不了了…”女孩察觉到他脸上、身上全是伤痕,有淤青、有一道道口子、还有冻伤等等。
只见她笑容灿烂,似雨后天晴的景色,放眼望去全是琪花瑶草,仿佛人间仙境。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思霞,快去把父皇请到东宫。”“诺。”她扯下素绢手帕给他包扎好,二话不说牵着他的手一路便走到东宫。
“嘻嘻嘻,他叫颜渊~哥哥以后得叫他颜渊。”女孩向哥哥解释,可是她低估了太子、二皇子他们对自己的厌恶。
“哼,真是可笑!!他以为取名颜渊,就能和圣贤颜回一样?痴心妄想!”“圣贤怎么啦?圣贤还重德不重色,你怎么能以出身而轻蔑人呢?”说着,她狠狠地捶太子胸膛一下,太子旋即咳嗽起来。“咳咳……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动手动脚的。”
“陛下驾到~”“父皇?!””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不清,画面一转。
时间来到五年以后的商秋。奸臣赵烁、韩恒、何伟三位士大夫,趁昭宗病危,篡位谋反,宫中瞬时一片混乱。太子带着羽林军歼灭趁乱谋逆的臣子。
倾盆大雨忽然而至,雨水冲刷掉咸阳宫的灰尘泥土,宫中走道里横尸遍野,鲜血顺着剑身缓慢流淌,晶莹剔透的雨遇上腥红,神奇的将痕迹清理干净。曾经的天之骄女,一切尊荣不再,现在的她成了孤儿,也成了罪孽深重的恶人。她泪如雨下,用力推开宫门,这时,由远及近的铮铮铁蹄传来嘶鸣声,高大的身影最后停在她眼前。
“雨儿!”熟悉的声音将她的理智唤了回来。只是,雨水伴随雷电,她听不清颜渊说了什么,只知道,颜渊不会骗她。“……雨儿!跟我走!”她点点头,把手覆在颜渊手上。她与颜渊同骑一匹马,离开破碎的唐国,前往南方。
“颜渊哥哥,你真的要娶宁康县主为妻吗?”“雨儿,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儿?哥哥,你以为后天我们真的成功离开吗?黎王知道了,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已经和碧珊说好,大婚之日,她就会派人送我们离开。雨儿,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嗟来之食,我是不会要的,哥哥还是快些回去筹备聘礼吧。”“雨儿…”画雨得知颜渊假借大婚之日,城中守卫巡逻队伍必会减少,于是他打算和黎碧珊联手,如此一来,就能如愿以偿。画雨并不知道,只要与她有关的事,一向卓尔不凡的颜渊,就会失去原来的聪明睿智。画雨推开颜渊递给她的食物,哭着跑开了。
“浩山!你醒醒…啊…醒醒……”万箭穿心而死的浩山躺在她怀里,失声痛哭的画雨抱着他,想要将他唤醒。
“啊!!”顷刻,在场的官兵全部被火光包裹得严严实实,无一幸免地死去,除了离雀。他站在山腰远眺对面的火光,面无表情的将那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竟亲手毁掉自己一半魅灵,如星火迸发,方圆百里内的土地就此失去灵气与生机,花草树木化作灰烬,未来的岁月里恐怕都不能完全恢复。
惊醒过来的离雀,发现天已经亮了,他们已经回到离国首都。
子奇不明所以望着离雀,许是察觉到不同,他出声询问。“陛下可是做噩梦了?”“没事。”“子奇,你觉得我这一生可笑吗?”“陛下这是何意?”离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摇摇头。
“我们休息够了,是时候把正事处理干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无情,就像一具冰人,是那么的寒气逼人,生人莫近。
一路上就有不少官员夹道等候,一见离雀出现,于是都蜂拥而至,将手上的奏折交予离雀,然后三度作揖,恭恭敬敬的鞠躬完毕后,才悻悻然离去。因为,他们生怕晚走半步,便祸及家人,牵连数十族。
在离国,法律森严苛刻,一切遵循法律,遵从礼仪。盗匪贼寇、杀人死囚,一旦触及法律,除了地方官府可以击鼓鸣冤,遇到难以裁决的案子,可以交由廷尉、御史中丞、司隶校尉三个司法机构共审,和其他三国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相比,丝毫不差,三国司法机构承袭自唐国,而离国的三司却由离雀一手设立。
离国的官员尤为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不敢有丝毫懈怠。虽说各为其主,各行其是。这一套在几国之内随处可见,但只要没有犯下不可挽留的大错,就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离国。可是,路氏一族这次可谓是把自己推入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这回三司将积累多年的案子全部上交给离雀,离雀命人悉数堆放在案上,挑灯夜读,几天几夜就这么过去了,还是没能看完。
离雀用力揉揉眉心,身边内侍挑灭长明灯,低声道。“陛下?该用膳了。”离雀摆手令内侍退下,心中无名火升起。
之后,他便传令内侍,声音低沉、作金石声。“传令下去,褫夺尚书令路氏一职,相关案子全权交由三司处决,不得轻判,否则杀无赦!”
“诺。”内侍双手捧着圣旨,亲自送到三司处,案子装了好几筐,也全部留在三司。
这下可为难坏三公大臣,他们派遣了逾千名官兵,这才把与案子相关之人全部抓捕归案,经过严刑拷打审问、宣布判决以及结案,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天归案。如今民怨少息,仍有王公大臣及贵族子弟为非作歹,因此离雀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原来的路尚书现在是阶下囚,和他的家眷一同听后发落,至于其他犯案的路氏、王氏,全部凌迟处死,后人永世不得为官。
风和日丽,清风拂过。离雀和子奇一同现身霖蓁村后山处,这儿的村民重新换了一批。
他站在墓碑前,待摆放好祭品,子奇便去了附近转转,留下离雀和石碑的主人互訴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