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坤神色凝重地说道:“大火燃了七天,边关守军和百姓也被困在燕山山麓中七天。被困第三天,我带兵入山为百姓们打猎觅食,误入一个布满毒障的深洞之中,随行的一名将士立刻往身上绑了藤条便沿着洞边下来救我。”
微顿了顿后,徐云坤又接着说道:“我们上去后,才发现他的小腿不知被何物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细伤口。我想帮他包扎却被他拒绝了。回到驻扎的地方后,他也没管那个小小的伤口,仍然大口吃肉,与百姓们闲谈,可是”
说着,徐云坤眼中溢出一丝悲痛之色。
“可是什么?”楚风湛开口问道。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日后,那将士便开始呼吸粗重,昏睡不起,军医看过也只说是疲惫所致,就没再看顾。到了第三天,他身上渐渐出现了一些黑色的细纹,小腿上的伤口也开始溃烂,身上慢慢散发出同此地一般的异味,人却依旧昏睡不醒。”徐云坤面色暗了些。
楚风湛皱了皱眉,问道:“究竟为何?军医诊断可有什么结论?”
徐云坤微微地摇了摇头,痛心地开口:“还未来得及诊,他的血肉便迅速裂了开来,人还是那样平静的睡着,直至没了呼吸。”
楚风湛心底微惊,抬手轻轻拂了拂徐云坤的肩背,未发一言。
沉默了良久,徐云坤才又开口说道:“我们将那名将士安葬后,原以为可以很快休整好返城,却没想到,曾与那死去将士有过肢体接触的几人也相继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其中还有两个普通百姓。”
“那后来如何解决了?”楚风湛急忙问道。
徐云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行至一侧的槐树下,深深地闻了闻,眼底霎时红了起来。
“当时的随行军医也在那些出现症状的人之中,自他倒下,营中病症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仅仅十日,便又有百余人染上症状,肌肤溃烂,昏睡不起,已成了活死人。那异味充斥着整个营地。为了保护剩下的百姓们,父亲最终只能以焚烧的方式来阻止继续蔓延。”
听徐云坤以平静的语气说着,楚风湛面上渐渐露出极大的伤痛之色,张了张嘴却只觉喉中干涩,吐不出一个字。
“父亲随后立刻带着剩下的守军攻回琗兰。夺回关城后,未歇片刻便带着我快马加鞭,路上用了五天时间,私回了雍州。让母亲为我诊断确认无事后,又秘密的将母亲带去边关,只为彻查原因。”
“舅母时常云游四海,医术高绝,可查出结果?”楚风湛艰难的开口问道。
“湮柳之毒。这毒一进入人体内,毒素就会遍布全身,皮肤上也会渗出些,与中毒之人肢体接触过的人极易染上,只是没有直接中毒之人死亡速度快罢了。母亲费劲心力才将解毒之法找出,给边关之人全部诊治了一番。”
话音刚落,徐云坤眸子里霎时涌出一股浓烈的恨意,拳头也攥了起来。
“几日后,呼延脩冽派人给父亲送了一封信,信中皆是挑衅之辞,其中还言明是他在火攻之前,曾易容扮作北月商人混在商队之中入了琗兰关,将北月极寒之地的湮柳草放入我们唯一可能后撤驻扎的燕山之中。”徐云坤眼中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闻言,楚风湛眼中也溢出了凌厉之色。
沉默了许久后,楚风湛才试探地开口:“表哥?”
见徐云坤转过身来,眼中仇恨的情绪敛去了些,楚风湛才继续开口道:“这村子里怎会出现湮柳之毒?先前有北月的残玉,此处若又出现北月之毒,那凤坞异动与北月又有何关联。”
“先进村内看看。”稍一思索,徐云坤便说道。
内功不好的两人看了看眼前的石板,面露尴尬。见没有可供借力之处,又不愿让隐卫将他们带过去,便叫了几名随行的军中将士过来合力将石板挪开,随后才带了两名隐卫入了村子。
一行四人一路向着雾气愈浓的方向走去,待行至有房舍处时,两名隐卫各燃了一个火折子在前面引路。闻着一路以来越来越重的异味,徐云坤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公子,村内有呼吸声。”一名隐卫开口道。
楚风湛面色微变,又听见身旁的徐云坤说道:“这村内必定有中毒之人,且不止一个。越往里走,空气中腥臭气越重,还有一丝尸臭味。”说着又走快了些,行至一户门口,便要伸手去敲门。
“表哥,不可!”楚风湛顿时开口阻拦,“村中是何情况还未完全弄清楚,莫要着急。”
徐云坤听见身后传来的劝阻声,皱了皱眉,克制住内心的焦急,将已经抬起的手放了下去。
几人再次向村庄深处走去,行经宋离胭等人所在之处,两名隐卫顿时停住了脚步,随即拔出佩剑,将楚风湛和徐云坤护在身后。
见隐卫如此动作,徐云坤脸上霎时冷了许多,又瞧见入户的院门向里开着,徐云坤立刻将一旁的楚风湛向自己身侧拉近了些,抬起手中的封云剑挡在了楚风湛身前,整个人杀气骤现。
楚风湛从小习武,却从未经过真正的生死交手。他极力压下心中的紧张不安,面沉如霜,眼中透出凌厉之色,将手中持着的湛黎剑握紧了几分。
几人谨慎的走进院中,两名隐卫目光齐齐聚向西侧屋门。楚风湛见状走近了些,突然闻见空气中似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见过。
“阿湛,你的扇子。”只听一旁的徐云坤突然开口道。
楚风湛愣了愣,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把在街上随手买的扇子,被送回来时多出的几点墨莲。想到此处,楚风湛眉头皱紧,眸中多了一丝担忧。
屋内之人听见徐云坤的声音,各有反应:宋离胭惊讶于自家师兄怎会来此,而傅乐筠则是对徐云坤口中的‘阿湛’露出嫌弃的神色。
傅乐筠刚转头正欲传音入密给宋离胭,问她要不要出去。却只见眼前女子已收起软剑,抬步向外走去。
“师兄,是我。”宋离胭行至门外,轻声开口。
徐云坤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红衣女子,怔了片刻后才开口:“小师妹,你怎会出现在这儿?”
这时傅乐筠也跟了出来,听见徐云坤的话,未经思索就开口说道:“自然是跟我出来玩的。”说完还向着对面的楚风湛投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楚风湛看见如同紫孔雀一般的某人,脸色顿时又沉了沉。
徐云坤两年前随着许清羽前往金陵暂住时,便知晓了宋离胭与傅乐筠之间的联系,也清楚傅乐筠就是江湖上的乐筠公子。徐云坤、楚风湛和傅乐筠身为三大世家嫡系继承人,从小便在镐京城一处玩耍读书。
后来几人略大些,徐云坤回了雍州入了军营,傅乐筠也被送至上郡接受家族教育,只剩楚风湛一人在镐京眼观朝局浮沉。
此时徐云坤看着眼前这三人,将傅乐筠和楚风湛之间的眼神交锋收入眼底,又想起曾几何时听父亲提起过的某桩婚约,只以为是傅乐筠记恨自家妹控表弟曾经对他做过些什么,不由暗暗发笑,随即开口说道:“傅公子,别来无恙。”
徐云坤压根没有想到这两人之间还有别的插曲。见着楚风湛目光落在宋离胭身上,徐云坤又开口介绍:“阿湛,这是母亲的亲传弟子,我的小师妹,宋离胭。”随后又对宋离胭介绍了楚风湛。
“楚公子。”宋离胭看了一眼楚风湛,微微颔首,率先开口道。
知晓眼前女子眸中的深意,楚风湛随即点头示意,“宋姑娘。”
一旁的傅乐筠看到这两人宛若初见的点头行礼,只觉得楚风湛真会装模作样,完全忽略了宋离胭方才的眼神。
几人打过招呼,宋离胭想起东侧屋中之人,立刻走了过去,刚抬手要推开房门,便被跟上来的傅乐筠拉住。
宋离胭瞪了一眼傅乐筠,示意他放手。又听得楚风湛的声音响起:“危险,宋姑娘莫急。”
这时徐云坤走至左侧窗外,伸出手指在纸窗上轻轻捅出一个小孔,透过小孔看向屋内。片刻后,徐云坤转过头来,面色沉重。
“师兄,如何?宋离胭急切的开口。
“屋内一尸一人。”徐云坤缓缓说道。
徐云坤话音刚落,宋离胭甩开傅乐筠的手,推开了房门。顿时,一股尸臭味涌出。这味道冲得一旁的楚风湛直欲作呕。
宋离胭嗅觉被封,又急着救人,便直直的走了进去,见状,傅乐筠立刻跟上。
屋中摆着两张床,右侧靠墙的床上停放着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席上已经有了些蛆虫。左侧床上躺着的是名青年女子,女子手上和脸上溃烂了不少,已然看不出女子原本眉目,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声在极力地昭示着她还活着。
待味道散了些后,其余几人才步入屋内。
到了屋内,见宋离胭正要抬手查看床上躺着的人,楚风湛大惊,立刻开口道:“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