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 赠礼(1 / 1)玉玄夕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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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起,故渊别池鱼。

透过云珏儿粉粉嫩嫩,还染了些月下辉光的脸庞,宋离胭的目光渐渐深沉。云珏儿瞧着她平静温柔的样子,却有些疑惑,明明姐姐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脸上,可不知为何瞧着又像是在看别的人,只让人这眼神觉得暖又冷。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云珏儿用小手在宋离胭眼前划了划。

“角儿,是啊。”宋离胭念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方才的微微失态,眼里多了分释然。

云珏儿看着宋离胭的眼神,那种又冷又暖的感觉变得好了些才开心地笑了出来:“姐姐怎么这样叫我?你不是只喜欢叫我小团子的吗?”

听见云珏儿这样问,宋离胭微愣,她倒是没注意到眼前的小团子名字里的这点巧合,眼波一闪,掩去解释之心,试探地问道:“珏儿,这样叫不好听吗?”

“不是,只是我听了姐姐叫了那么久的小团子,有些不习惯。而且我觉得姐姐叫我小团子更亲近,我喜欢姐姐叫我小团子。”云珏儿撒娇道。

“好好好,就叫小团子!”宋离胭轻轻点了点云珏儿的额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自然是爹爹,不是小孩子的名字都要由爹爹取嘛,只是我这名字却是因着哥哥来的。”云珏儿一开始开口还满是欢喜,提及哥哥时大大的眼睛里便聚起了水雾,“爹爹说哥哥名钰,是哥哥出生时他去庙里求来的,庙里的师傅还说那名字福大,只是”

“只是至刚之玉,凡人难得罢了。”一道听着满是遗憾痛惜的粗犷男声打断了云珏儿的话。宋离胭侧首只见已清洁一番,显得年轻了几分的云珏儿爹爹从一旁通向厨房的小隔道处走了过来。

云珏儿爹爹走近了些,向着宋离胭三人一一端了端手,并未抱过闺女,只接着道:“我那儿子出生时家里贫苦不堪,我须得常年下矿才能养得活家里,没办法家里那口子就得跟着我跑。也是意外,钰儿生在了那个庙里,但迫于生计我被急招下矿,我只能把他们托付在庙里。钰儿便在庙里长了许多年。”

“后来呢?”宋离胭不忍拦住似是沉在回忆里的云珏儿爹爹,只能顺着他的话递了句。

云珏儿爹爹感激的看了一眼宋离胭,他仅余几点追忆,哪怕夹着痛苦去叙说却也是另外的珍惜美好。接着他又继续道:“后来钰儿长到四五岁时,我也回去庙里了,只是当时我还奔波着为修家里的房子,没工夫陪他,也就只带了他听了一次相戏。我也没想到他就这样记了一辈子。”

咽了咽喉中的哽咽,云珏儿爹爹露出极痛苦的神色说道:“钰儿十五岁便跟着我下了矿,当时朝廷征召,村子里又遭了些天灾,收成不好,钰儿求我说要帮家里渡过难关,我便应了带着他下矿,只是我没想到到了矿下,上面的管事将我们分了开,我在东边,钰儿去了西面。后来出矿我便只得了一句‘西面滑坡,大凶,兴工者皆亡’。”

“爹爹不哭,不哭,云珏儿陪着爹爹一辈子都念着哥哥。”不知何时,云珏儿爹爹早已泪流满面,云珏儿出声安慰道。

“大叔,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宋离胭微微颔首,道了句。

提袖擦了擦眼泪,云珏儿爹爹略平静了些,方道:“我晓得的。只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悔啊,我悔那年为何会应了他,我悔身为人父却在儿子身后都未能将他的尸骨带回家里。这么多年我都记得他那时被分去西面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话?”宋离胭问。

“‘爹,出去了我们再听一次相戏叭,我念着呢。’”

听见这声回答,宋离胭心间一颤,隐隐发涩,她不知如何反应便又听得云珏儿爹爹转了语气,满怀愧疚却格外平静地继续说道:“回家后,我给钰儿立了衣冠冢,安了魂,也去听了相戏。还是那两位角儿,还是那出《洪洋洞》,我在庙里失了态,角儿们知道了钰儿的事,也赠了我一份他两的唱谱,算全了钰儿生前的念想。独一份的洪洋有了,可我的钰儿,他看不到了啊!”

世间大悲之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必占其一。被云珏儿爹爹周身的悲凉感染着,便是傅乐筠也消了几丝心中引事勾因的心思,表露出几分真切的愧意。

沉默了会儿后,云珏儿爹爹收拾了些情绪后,看着宋离胭说道:“姑娘想必也是看到了我闺女身上的那本唱词才在意的吧?”

宋离胭怕云珏儿爹爹误会她的本意,想要开口解释却见云珏儿爹爹摆了摆手道:“姑娘不用解释什么。我知道姑娘没坏心思,那时在村里街上除了听见他们都在那儿传那些不好的话,我也听到了些别的。”

“听他们传姑娘常去戏园子还念着些戏,后面那位楚公子问了些我闺女几岁之类的话,傅公子又那样特意对云珏儿和我家那口子说姑娘你喜欢戏。我虽是个粗人,但也不是傻子,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我多少也能猜出来点。”云珏儿爹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变了变。

宋离胭一时间想了许多,却只能低着声简单地说了句:“抱歉。”此时她看着眼前这个处处粗陋的男人,除了愧意还多了些警惕。她看得清楚,眼前之人方才一瞬间划过的眼神里多出来的那种沉稳和锋芒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介普通矿工或农夫身上,那是经历了生死算计后活下来的阶上之人才可能流露的。

云珏儿爹爹没管宋离胭的神色微变,只自顾自地叙着:“姑娘不是好奇云珏儿的名字吗,其实也没什么。钰儿去后,老天怜我,又让我得了个闺女。云珏儿出生时,我想着以前的画本子里有过‘翁伯以礼玉十珏以授仙童’和当年的‘至刚之玉,凡人难得’,又觉得或许钰儿便是那仙童,他回了天界,得了礼玉十珏念着我们孤单便送了一珏化作孩子来陪伴我们,这便给闺女起了这名字。”

略微缓了缓,云珏儿爹爹也没停下,“后来珏儿也如她哥哥喜听那两位角儿的戏,角儿同珏儿,我便更觉得这孩子更是钰儿来园愿的礼物了。只是我带着珏儿听了两年戏后,那两位角儿便再没出现过。虽然遗憾,但也够了,我就把那本唱词给了云珏儿,让她时刻带着,就像是角儿还在。”

云珏儿爹爹转过目光和蔼慈祥地看着宋离胭怀中的云珏儿,一言不发。有些话埋在心底,有些事藏在心底,时间长了便在心里扎了根,往往就是得了机会不愿提,有了出口却不愿诉,这一憋便过去了大半辈子。

瞧着眼前男人慈爱目光中藏着的怀念和一星释然,看着他还未老去却已是斑斑点点的鬓角,宋离胭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层素麻织布,轻者却也淡淡地令人微微喘不过气。

“姑娘。”云珏儿爹爹突然开口。

“大叔,您说。”宋离胭答道。

云珏儿爹爹并未立即接话,伸出手从宋离胭怀中抱过女儿,揉了揉自家闺女的小脑袋,拉起云珏儿的小手指上夜幕中的月亮,道了句:“月影照人间,池鱼思故渊。可叹何所思,只余伴婵娟。姑娘,该开席了,后面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村长家的婶子媳妇儿可都是巧手哩。后面还得收拾,我这就带珏儿去了,您慢慢来。”

说完,云珏儿爹爹便抱着闺女大步走进了阴影处,渐渐隐了身形。一下子空了些的院里只余了些云珏儿被抱着离开时,糯糯出口的‘姐姐’轻飘飘地回响了几声。

宋离胭思绪有些杂乱,她瞧得出那外表粗犷的中年男子完美隐去的沉稳精明,也自是明白那男人知道自己瞒不过她便大大方方的敞开了一半隐藏给了她一个心中所念的劝解。月上人,终是念。只道念是缘,盼是分,缘分随了月上戏,自是人间强不得。

“无须多想。”楚风湛上前一步,站在了宋离胭身侧,“宋姑娘,随心便可。”

“公子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这人倒也不必如此。”注意到楚风湛充满善意的目光,宋离胭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如此什么?”

“如此伴遮半掩呗!楚大公子。”傅乐筠扬着声走了过来,十分自然的挤进楚风湛和宋离胭之间,将两人隔了开。指尖一转,便是月照鎏金,他摇起紫金扇挑眉笑着盯住楚风湛,眼中尽是一种毫不收敛的气势。这气势为何?简单来说,就是加了些深意的三个字:护犊子!

不愿理眼前这只牙尖嘴利的紫毛兔子,楚风湛漠然的转过身,抬手顺了顺衣襟,向前了一步,“宋姑娘,人事林总,总会有个说法。我们或许该入席了,总是让人等着,恐会失礼,姑娘觉得如何?”

宋离胭笑着,一掌拍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傅乐筠,抬步与楚风湛朝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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