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吃完饭就去后院坐在羊圈外面的石头上发呆,等着姑姑来叫自己一起去南村。程泽裕晃到了后院,看见侄女闭着眼睛仰着脸晒太阳很有趣,就坐过去也学着侄女的样子。
元真睁开眼看是三叔毫不客气的鄙视,“让二叔陪着我们去南村就行了,你不好好看书又瞎逛什么呢?”
程泽裕没搭理侄女,反倒是深吸了口气,“虽然你爷爷每天都打扫羊圈和鸡舍,可是还是有点味道的。你不在前院待着跑后院来闻味,丫头你傻了吧?”
元真翻了翻白眼,“前院人多,后院安静,我在想事情呢,怕人吵到我。”
程泽裕冷哼,“你爷爷奶奶去葱苗地了,你娘和你婶子在西厢房里做针线,你二叔在东厢房里做吊筛,大家都有事情做,怎么会吵呢?明明是你心不静!”
元真被他揭了老底只好承认,“是,是我心不静,我是在想还有没有发财的好主意。”
程泽裕掰着手指算,“做那个新式的衣服家里挣了四两银子,吊筛还没有算账,估计也差不多这个数,之前卖洗衣板赚了些,我抄佛经还赚了些,短期之内还算可以了。”
你可真够知足的,元真也掰着手指反驳,“你过几天就县试了,四月要去府试,八月再去州试,如果中了秀才要去合庆府的府学读书,这不需要钱吗?三年后考举人不需要钱吗?哥哥入学不需要钱吗?给五奶奶看病不需要钱吗?姑姑都十一岁了,她的嫁妆也要攒起来了。还有我爹,若是能活着回来估计身体也垮了,养身子不需要钱吗?还要置办大牲口,造新房各种的都需要钱。”
“停停停,你说的我头都疼了。”程泽裕晃着脑袋。
元真冷哼了声,“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好好的读你的书吧!”
程泽裕被侄女说的抠着手指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胖子不是一日吃成的,总要慢慢的来。短期内我们家若是红火了,南村的肯定又要生事。你天天绷着个脸像个小老太太似得也不是办法啊,还是要细水长流才好。”
元真望着坐在身边的三叔也叹了口气,自己性子太急躁了,冲着个十四岁的孩子发火干嘛呢。
叔侄俩又坐了会元真歉意的开口,“我就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明白的,可是不着急,咱们稳稳的向前走。”程泽裕咧开一口大白牙笑了。
元真搓了搓被晒得暖烘烘的脸,“我这几天在想奶奶总是说我姥姥的绣技很好,绣品卖到合庆府赚了不少钱,为什么姥姥姥爷过世的时候给我娘留下的嫁妆这么少呢?”
程泽裕沉思了会,“听说你姥姥最贵的绣品卖过百两银子呢,没留下多少嫁妆我琢磨大概是因为你姥爷是个书痴。看看我屋里的那些书,除了学堂里给的我可一本没买过,都是你姥爷留下来的。”
元真拿了根树枝子在地上划了划,“姥爷是买了很多书,可是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啊,虽然笔墨书册都不便宜。”
程泽裕挠了挠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姥爷去世时我才刚出生。不过你娘嫁给你爹时,你爷爷把烧炭法子算作嫁妆写进了嫁妆礼单里,加上二亩陪嫁地你娘的嫁妆也不少了。”
元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好扔了树枝子。正好程玉来叫说,叔侄俩起身拍拍屁股跟上。
二月的天气还是冷的,不过今天有阳光照着还是很舒服的。元真跟在姐姐的身后看着一路的景色。程家是北程村的东边第一户,在东边就是一片菜地和树林子,过了个沟渠就是南北大路,跨过一座石头桥沿着南北大路一直走就会到东西大路。
“呀,这儿有新草长出来了。”程玉指着路边一大片的刚冒出头还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却坚强成长的绿色。
“那就是快了,过几天就能割草了。到时候你带着侄女们多割点草给家里喂羊。”魏氏交代女儿又关心程睿兄妹几个冷不冷。
好不容易出村子撒欢,程家兄妹开心雀跃的一蹦一跳的,不热就不错了,哪里会冷。距离南村好几里路,不过也就是说说笑笑的事,下了东西大路拐进一条巷子没多远就是程玉的家。虽然已经看到房子了,但是还有点距离才能到,元真觉得腿有点累了,今天走的路有点多。
“娘,我们是先回家还是先去老实哥家拿东西?”走在最前面的程玉问魏氏。
“先回家看看吧!你老实哥家等会再去。”魏氏想看看一个冬天没住的房子怎么样了。
“那我们先回家收拾一下房子,再去拿了东西回大伯家。”程玉生怕魏氏要住在自己家不回去了。
“娘知道了,你是一刻都不想在自己家待着。”魏氏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
“五奶奶和姑姑以后就常住在我们家吧,这南村家里太冷清了不热闹。”程睿跟在程玉身后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你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五奶奶和姑姑还能住在你家吗?”魏氏逗着虎头虎脑的程睿。
“那怎么不行?我娶了媳妇跟五奶奶和姑姑住在我家有什么关系?”程睿不明白自己娶媳妇和五奶奶娘俩能不能住在家里有什么关系。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娶了媳妇连娘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五奶奶和姑姑哦。”元双也加入了逗哥哥的行列。
“那是花喜鹊又不是我,我没有尾巴,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程睿一本正经的解释,惹得程玉咯咯的笑。
“小贱蹄子,你还敢回来?”尖细刺耳的女声响起,走在最前的程玉马上停止了脚步。
元真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直犯恶心,三角眼、脸有雀斑、声音尖细,不是程小芹又是哪个,真是冤家路窄。
“小贱蹄子,你骂谁?”元双越过程睿和程玉叉着腰站到了最前面。
“你怎么跟来了?”程小芹没想到元双也在,不管是斗嘴还是动手她从来没在元双这占过便宜,上次自己和娘都被打惨了,现在看到元双心里打怵。
“你家的地方啊?有本事买去我就不来。”元双冷哼了一声。
“不是我家的地方也是村里的地方,你们北程村的不许来我们南程村。”有两家子人听见声音开门出来看热闹,小芹觉得自己不能示弱。
“元双,我们还有事忙呢,别跟她斗嘴。”魏氏不想跟个毛孩子置气,牵了元双的手拉着程玉想从旁边过去。
“老寡妇,谁让你走的?”程小芹干脆站到了路中间伸出了胳膊拦着。
巷子里的路不宽敞,但是过几个人还是可以的,魏氏就想从程小芹拦不住的地方过去,却被她推了一把。
“程小芹,你脑子有病吧!好狗还不挡道呢。”元双怒视着。
转头看了眼三叔,站在不远处的拐角眼神冷冰冰的,元真转过头看看程小芹觉得要打蛇打七寸。
“小芹,你爹年前被衙役抓走了还没放回来吧。你爹要是永远不被放回来,你娘就要守活寡了。”元真声音不大不小,慢条斯理的。
“你胡说什么,我爹马上就要回来了,是因为衙门封印了才没放回来的。”程小芹瞬间脸涨的通红,指着元真。
你还知道衙门封印呢,元真瞥了眼小芹身后有一个小姑娘悄悄跑掉的背影,还是慢悠悠的语调,“衙门正月十七就开印办公了,怎么这么久你爹还没被放回来?是永远回不来了吧!你娘以后是老寡妇,你就是老寡妇的闺女。”最后几个字她特意咬重了,气不死你个臭丫头。
“我要撕烂你的嘴,你爹去服兵役了,他也回不来了,死在边关才好呢。”程小芹被元真气的手抖,若不是惧怕元双,估计早冲过来了。
“我爹去服兵役可没犯事,你爹是犯了事才会被衙役抓走的。你是罪人的后代,你娘是罪人的媳妇。”看着一双三角眼被气的要瞪成金鱼眼的程小芹,元真觉得跟这么个玩意吵架太没挑战性了。
“你、你等着,等我爹回来让他打死你。”程小芹要哭出来了,狠瞪着元真放狠话。
“都说了你爹回不来了,谁也打不死。对了,打死人是犯法的,要被衙役抓走的,就跟你爹被抓走一样。”元双看妹妹不想再搭理程小芹,补了句又打七寸上的话。
“你、你们等着,我叫我娘来。”程小芹被挤兑的没办法,抹了把眼泪转身跑了。
“什么玩意,忘记她娘被二婶穷揍了。”元双对着跑了的背影呸了一声,上去拉着妹妹夸她刚刚干的漂亮。
“咱们快回家收拾屋子吧,还要回北村吃午饭呢。”魏氏拉着程家姐妹往家去。
程玉的家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青砖黑瓦的三间堂屋,沿着东墙边修了两间屋子,一间是灶房一间是杂物房,还有三间南倒座房。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早些年五爷爷跑船赚了些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盖了。”元双看妹妹四处打量好奇的看着房子给她解释。
元真点点头,房子挺好的,就是没什么人气,进了院子觉得冷飕飕的。程泽裕帮着魏氏把院子里的落叶清理了就去堂屋帮程玉取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是元真姥爷画的一小幅山水,装裱好了一直挂在墙上,程玉想把它拿下来带去北村。
看着程泽裕一直板着的脸,元真知道三叔这是刚才被程小芹给气着了,他是长辈,不好跟侄女辈的顽劣小丫头磨牙对骂,更心寒族里居然有这样品行的孩子。
元双被元真捣了下胳膊肘,看着三叔的脸色清清嗓子,“小芹这样的丫头没必要生气,小小年纪能这么说话肯定是爹娘没教好的。”
元真接姐姐的话茬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族里很多这样的孩子吧。若是老生气估计也气不过来。”
“气坏了自己,人家还是那么坏,不划算。”元双挥着手中的扫帚摇头。
程泽裕看俩个侄女一唱一和的劝慰自己,紧绷着的脸不禁笑了。他并不是为了个坏丫头生气,是为了有这样的族人生气,难怪嫂嫂们一直想出族,自己何尝不想出族远离这些恶心人。
大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一个尖细的女声,“不要脸的老寡妇,又欺负我家孩子,怎么就不把你沉塘呢。”不用说,小芹娘来了。
元双回头叮嘱一句妹妹,“你和三叔先待在这看情况再出去。”拎着手上的扫帚出去了。
程泽裕迅速的把手上的画卷好收起来,和元真站在门后边瞄着院子里。
凶神恶煞的小芹娘龇着一嘴大黄牙指着魏氏对着来围观的人嚷嚷,“不要脸的寡妇,不是去勾搭野男人就是来欺负我孩子。你怎么不去死啊?死了我们全村、全族都省心了。”
程玉张开了双手紧紧的护在自己娘亲身前,元双握了扫帚目视着小芹娘,“五奶奶要是死了,你还要戴孝呢。这么大的人了,连敬老都不知道。”
“死丫头,你骂谁?你个没教养的小蹄子。”小芹娘骂起了元双。
“谁骂五奶奶我妹妹就骂谁。”程睿护在元双身边,手上和袄子的口袋里是小芹娘进门时就捡了花圃边的小砖头。
“好啊,你个小狗崽子敢骂我,今天我不打死你。”小芹娘作势就想往前冲,被两个年纪大些的妇人给拉住,了。
“还打死我?打死我你也要跟你男人一样被衙役抓走吧。”元双隔着程睿奚落小芹娘。
屋里头元真拉着程泽裕不让他出去,程泽裕着急的不行,这要是打起来了自家的娘几个铁定吃亏。
“你出去了更吃亏,没看见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吗?我先出去闹个乱局,争取转移那些人的视线你再出去。从后面的沟渠里冲回家找爷爷奶奶。”元真死命的把三叔往后拉。
“不行,你能闹什么乱局,我出去她们会顾忌点,最好我现在就把娘几个带走,不然会吃亏的。”程泽裕还是想往外去。
“妇人家吵闹,你去掺和还要不要好名声了。听我的,找来奶奶比谁都有用。”元真连拉带推的把三叔推到衣柜后面,自己拉开堂屋门到花圃那捡了半块砖去和姐姐站到了一起。
“你怎么出来了?三叔呢?”元双看着妹妹小声嘀咕。
“等会把事情闹大,最好让哥哥和三叔都跑出去找奶奶来。”元真握着手上的砖瞄着对面的小芹娘,想着怎么能一击即中。
对面的小芹娘一直在叫骂,有两个小妇人也跟着她说些风凉话挤兑着魏氏娘俩。
“哥,待会我动手你就跑出去回家找爷爷奶奶,让他们赶紧带人来。”元真拉了拉程睿,把他袄袋子里的小砖头拿出来转头交给了程玉。哥哥手上拿一块就行了太重了跑不动,正好这块给姑姑。
小芹娘大概是骂累了,或者是上次被郭氏打怕了,到底是没敢冲过来。倒是旁边那个龅牙小妇人和矮个小妇人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当她们说到宋氏仗着长了一张好脸勾引人时,元真利索的把手上的砖头冲着两人扔了过去,砸到矮个小妇人,她哎哟一声就蹲下了,那群人都围着她问怎么了。
瞅准时机的程睿迅速冲向了大门外,看着哥哥像条小泥鳅似的钻过人群一溜烟的跑没了,元真松了口气,跑了一个屋里还有一个,想办法再送。
“小兔崽子,有娘生没娘教的,你居然敢扔砖头伤人。”小芹娘看着元真恶狠狠的骂。
元双一看砖头比较有效迅速的拉着妹妹和五奶奶娘俩退到了那个坍塌的花圃旁,那儿有一堆的砖头供娘几个使用,谁上前一步就扔谁砖头,程玉把元真给的砖头塞到了魏氏手上,去找了个木棍握在自己手上。
矮个的小妇人坐到了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拧着稀疏的眉毛,满脸的痛苦神色。
元真知道砸的不重,这小身板才五岁没多少力气,不过也不轻,她本想着砖头扔她们俩哪个脸上见点血的,但是准头不够,这样也好,让她说不出讲不出的。
“吵什么呢?天天的不好好过日子闹家不得安宁。”一个老沉又威严的男声响起。
“四太爷来了,四太爷快给小花娘做主啊,她被程泽文的二丫头砸伤了。”小芹娘跟饥饿的孩子找到了奶似的奔出去。
围观的人闪开条路,一个身穿老蓝色绸缎袄,眉间有着深深的川字纹的老头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劳力和妇人。程鹏娘也在其中,今天倒是没戴头上和耳朵上的银首饰,穿的是件绯红色的绸缎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看着魏氏。
“小小年纪就敢出手伤人,真是胆大包天。你爷爷奶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四太爷看了眼坐在地上痛苦的小花娘,望着元真目露厌恶。
哟,问都不问原因就开始教训了,还带上了爷爷奶奶,这是要拔高自己家的教育不行啊!元真回看着眉间的川字纹能夹死蚊子的四太爷毫无惧色。
“四老太爷都不问问我妹妹为什么要扔小花娘砖头吗?小花娘满嘴喷粪的诬陷我娘清白,我妹妹不出手给她点教训难道等着四村八乡的乱传我娘的瞎话吗?”元双字字清晰的反问。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谁教你的规矩?现在明明是小花娘在地上躺着呢,你妹子好好的。”程鹏娘指着元双质问,兰花指和说话的声音都颇为做作。
“四老太爷问话,你倒是插得什么嘴?谁教你的规矩?我若是不给小花娘一点教训,让她接着在这诬陷我娘吗?还是说你们巴不得她诬陷我娘,等传的四村八乡的时候要把我娘沉塘?像你们威胁五奶奶一样?”元真扫了眼已经半躺地上的小花娘,活该!让她说娘的坏话,自己的力气要是大一些就好了......
“好厉害的嘴,家兴教出来的好孙女啊!”四老太爷盯着姐妹俩眼神冷冷的。
“谢谢四老太爷夸奖,我们就是想着小花娘这样张口就诬陷自己族里的妯娌若是传出去了,外人会笑话我们老程家族风的,那可是大事。”元双当没看见四老太爷那冰冷厌恶的目光。
“我听说冯家的小寡妇要改嫁了,是家兴俩口子给牵的媒?”四老太爷觉得跟小姐妹俩磨牙太丢分,目光转向了魏氏问话。
“北村都知道这事,不是大哥大嫂的主意。”魏氏有点惧怕四老太爷,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对这事是怎么想的?”四老太爷看着魏氏的态度很满意,语气和缓了些。
“我没有想法,只想安稳过日子带着闺女长大。”魏氏明白了四老太爷是来探自己是否也会改嫁的底,不免有些气愤。
“以后都不会走那一步了?”四老太爷紧紧的盯着魏氏要个明话。
我去,夫家和宗族不得阻止寡妇再嫁,这些都是律法里明文规定的。老头这么问五奶奶是什么意思?别说五奶奶有没有改嫁的心,就是有跟他有什么关系?元真愤慨了。
“程玉还小,我要带着她好好过日子。”魏氏心里在气愤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反正自己也没有改嫁的心。
“那你就是这样好好过日子的?”四老太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天天的家里惹事,欺负孙辈跟侄媳妇们动手,你还有没有个长辈的样子?”态度颇为恨铁不成钢。
我去,你脑子不好使吧!是五奶奶惹事动手?不都是那群歪瓜裂枣的惹是生非、嚣张跋扈,元真要被气晕了。
“四老太爷什么时候看到五奶奶惹事动手了?冬至前五奶奶被打吐血了四老太爷不知道?”元双瞪着四老太爷的眼睛快冒火了。
咳咳咳,四老太爷开始了咳嗽。程鹏娘忙去给他顺气,还指着元双,“这孩子把是四老太爷气坏了,安得什么心呐?”
“我姐姐只是实话实说,外村的人都看见五奶奶被几个泼妇打了,传的镇上都知道,明察秋毫的四老太爷肯定也是知道的吧!还有啊,程鹏娘你说话就说话老跟旁边那位高个大叔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元真在挑事也在拖延时间。
后面挤过来个媳妇把那高个男人往后面拉,还顺手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又瞪了程鹏娘一眼,嘴里骂了句不要脸。
程鹏娘被骂了个大红脸,也不给四老太爷顺背了,拿出个手帕半捂着脸开始哭,嘴里倒是清晰的骂元真小贱蹄子乱说话。
“魏氏你这个丧门星,从你嫁进我们程家,整个家族都不得安宁,你慌死了自己男人,慌死了自己儿子,你现在把我的大孙子也给慌得被抓走了,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啊?”又进来个驼背的老头,手上拄着个拐杖。
“这是程鹏的太爷,族里排行老七,最是狠毒刻薄了,一点脸面都不顾的老不死。”元双知道妹妹分不清人,迅速为妹妹讲解。
今天是真的大开眼界了,你孙子被抓都能赖别人?这是有妄想症了。
“慌不慌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要不是做了犯法之事,衙役怎么会抓人?难道是五奶奶按着他的手让他干的坏事?”元真连七老太爷都不叫了,望着那老头直犯恶心。
“你、你个小畜生,居然敢顶撞族老。今天非把你们都带去祠堂跪上几天,好好反省自己。”七老太爷气的胡子乱晃指着娘几个让旁边的劳力来抓她们。
一个矮胖的男人上来就拉魏氏,程玉嘴上喊着不要碰我娘,手上乱挥着木棍。不能让他们动手,元真握紧了手上的砖头,抱住了矮胖的腿,对着脚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已经夺下了程玉木棍的矮胖哀嚎一声,扔下了木棍两手抱着脚乱跳。元真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喘气,手中还握着那块砖头,天知道她多怕这一下砸不准。那边元双也护到了魏氏身边嚷嚷不许碰五奶奶,拿着手中的砖头乱挥。
“我哥早就跑出去找郭里长了,估计快回来了,四老太爷要让外人看到跟孤儿寡母的动手吗?”元真大声的喊着,希望四老太爷还能顾忌点族里的脸面。
还真的被赌对了,四老太爷挥了挥手两个劳力没在去抓魏氏。
“太爷们既然觉得我们错了要去祠堂,那我们就去。不过,这始作俑者也要去祠堂,否则只有一方审案不公平。”元真指着小花娘给姐姐使了个眼色。
“对,凭什么上门找茬的没事,要带着我们去祠堂?要去都要去才行。”元双领会了妹妹的眼色想起屋里还藏着三叔。
“就是,看我们人少年龄小欺负我们吗?要去都得去。”程玉搀扶着魏氏也跟着闹。
“好,都带去。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七老太爷把拐杖往地上狠狠的戳了下,让程鹏娘把小花娘扶起来也一起去祠堂。
“走就走,我可说好了,别路上对着我们动手动脚的,又推又掐的,否则我奶奶和二婶来了有你们好瞧的。”元真恶狠狠的放话,还仰着头扫视了所有人的眼睛,果然看到几个妇人蜷缩回去了,尤其是小芹娘。
元真仰头阔步的往前走,想想自己不知道祠堂在哪儿,又等了下五奶奶娘俩。元双等着所有人都出了院子把大门虚掩上才去追妹妹。
程泽裕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气炸了,这些就是他的族人。可是二个侄女不让他出去是对的,自己就要参加县试了,这个关键节点不能出任何问题。他锁好了五婶家的门,沿着小路拐上了东西大路,快步向西郭村跑去,要把里长叔和外村人都带来才行。
祠堂在村子的前方正中间,三间青砖黛瓦还带耳房,看上去很是气派,祠堂正中悬着画有人像的三幅中堂,高大的长条桌上摆着很多朱红色的牌位,大方桌上擦得一尘不染的铜器上摆着贡品燃着蜡烛和香,下面一溜的圆型蓝色跪垫,两边各摆着八把椅子。
还挺讲究啊!西边摆的什么?元真还没看清就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跪在了坚硬的青石砖铺的地面上。
“程鹏娘,你踢孩子做什么?”魏氏看到程鹏娘伸脚阻拦不及忙去扶元真。
“祠堂里太爷们还没说话,你就敢动手了。”摔得不轻,元真干脆不起来了,坐在地上质问程鹏娘。
“牙尖嘴利的丫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族规。”七老太爷坐在椅子上手指着元真要打。
“不就是想让我表个态吗?我这身子骨就是有心改嫁也没人愿意要的。族老们只管放心好了,我魏秀娘生是程家松的人,死是程家松的鬼,若是有二心就天打雷轰不得好死。”魏氏搂着元真怕七老太爷让人动手,忙跪在地上发誓。
“算你还有点良心,妇道人家就要从一而终,改嫁那是水性杨花的人才干的事,冯家那小寡妇不会有好下场的。”七老太爷扫视着祠堂里的媳妇们,看大家摇头摆手才稍微舒服点,四老太爷的嘴角却抽搐了两下,被元真看到了。
“娘,你不要理他们,他们才不在乎你改不改嫁,就是想逼死我们娘俩。”看着满祠堂的人投来的厌恶眼神,悲从中来的程玉抱着魏氏的胳膊大哭。
“姑姑别哭,眼泪不要给这些人看,他们只会笑话咱们。”元双也被按跪在了地上,她也不挣扎,反而抱住了按着她的那人小腿,元真知道姐姐的口袋里有块小的尖石头。
“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们大哭小叫的?小花她娘是不是你打伤的?”七老太爷转头瞪着元真,还举着手中的拐杖作势要打她。
“太爷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判案了吗?明明是小花娘诬陷我娘清白在前的,我只是丢个石子吓唬她一下,谁知道她就顺势躺下了想赖我。”
就你们会颠倒黑白?我也会!元真躺在地上使劲嚷嚷,还顺势往前滚了两圈。
大方桌上有两盏烛火,若是他们真的敢动手自己就扯动桌布,推倒烛台火烧祠堂,豁出去了今天。
“丢个小石子?你差点砸死小花娘,我们都看见了。”龅牙娘们指着元真非常气愤。
“大牙鬼,你也跟着诬陷我娘了,长得这么丑,是见不得别人好吧!”元真已经站起来了,距离大方桌也就二步远了。
“来人,给我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打完了让她在这跪二天。还有魏氏,你别以为你不改嫁就没事了,你也在这跪着,好好去去你那慌人的晦气。”七老太爷的拐杖把地戳的咚咚响。
四老太爷进了祠堂后一句话都不说,就阴恻恻的看着娘几个,连魏氏发誓不改嫁他也不表态,元真摸不透他到底想干嘛。
“谁敢打我妹妹我跟他拼了。”元双掏出口袋里的尖石子握在手里,动作迅速的爬起来跑到了元真身边。
我的姐姐啊,你往外边跑呀。你站在这等会烧起来了,人一乱,咱姐俩还跑的出去嘛。元真心里想着但是还是很感激姐姐第一时间跑来护着自己。
“打人啦!族老们要打死我啊,来人啊!救命啊!”元真看着刚被自己砸了一砖头的矮胖拿了个手掌宽的戒尺过来,故意大声喊,手却搭上方桌上垂下的桌布。
“哪个要打我们家孩子的?站出来给我看看。”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了郭氏的声音。
看到一马当先手上拎着棒槌冲进来的郭氏时,程玉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二婶、二婶,快救救我们吧!族老们要打我,程鹏娘还把我踢地上了。”元真挥着手跟郭氏告状。
“不要脸的娼妇,三番五次的作死。”郭氏一抬手棒槌就挥到了旁边站着的程鹏娘肩膀上。
“郭氏你做什么?祠堂里且容你喊打喊杀的。”一直沉默的四老太爷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终于是开口了。
“我今天就要打这个娼妇,怎么样?”郭氏看都不看一眼四老太爷,只管挥手上的棒槌,旁边看热闹的妇人们看着凶神下凡般的郭氏吓得四散躲避,生怕下一秒棒槌就挨到了自己身上。
只两棒槌程鹏娘就无还手之力了,头发被打散了,旁边的人都跑光了,也没了躲闪的地方,又被郭氏一把抓住了头发拖出了祠堂,专往身上挥棒槌。
“郭氏女就是这么在婆家当媳妇的?你再不停手,我可要见郭氏的族老了。”四老太爷看着从郭氏动打后一团糟的祠堂,气的胡子乱颤,指挥着几个劳力要上来抓郭氏。
“四老太爷这心也偏的没边了吧!”刘氏出现在了祠堂门口,身后还跟着好多北程村的父老。
“你来的正好,看看你家儿媳妇干的好事。”四老太爷颤抖的指着郭氏。
“我不用看,谁打了我家孩子,我家媳妇就要打回去。族老们不是要见郭氏的族老吗?一会就来了。若是觉得不够,我让人去镇上请我那郭亲家。”刘氏毫不畏惧的回看着四老太爷,冷若冰霜的脸更具有威严性。
“好好好,你个没爹没娘教养长大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让家兴来跟我回话。”四老太爷看着要真请郭氏族老的刘氏气的没办法,他只是想吓吓郭氏,谁知道这婆媳俩油盐不进的。
“我是没爹没娘教养长大的,不比四老太爷的外甥女金贵。那我婆婆也看上了我,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怎么?我儿子孙子一堆了,四老太爷还想拿族规压着程家兴让他休了我?可惜啊!他现在休了我,你外甥女也嫁不了他了。”刘氏拉起了地上的魏氏娘俩后,盯着族老们嘴里甩出的词像刀子一样扎人。
还有这么段往事呢,这可比二婶揍程鹏娘有意思。元真悄悄戳了下姐姐问她知道这事不?元双握住妹妹的手让她老实点,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打听呢,不过这事她还真的知道些。
“滚、滚,你给我滚。程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你哪来的哪去,滚得越远越好。”四老太爷被翻了多年的心病,气的捂住了胸口,老脸涨的通红。
“我可滚不了,我光明正大娶进门的,没有犯过七出之罪,可跟那私相授受进门的娼妇不一样。”刘氏又望着七老太爷眼神讽刺。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们啊!你个不孝的东西。”七老太爷被刘氏的话刺激的头上爆出了青筋歪倒在了椅子上,旁边几个人忙去给他掐人中顺气,他才慢悠悠的转醒。
“这祠堂是我公公出钱修的,每年的祭祀我们家也没少出过钱。现在要把我家没留头的孩子按在这打,真是笑话。”刘氏抬头环顾了下祠堂的四周和屋顶。
“那孩子拿砖头砸伤了小花娘,防止以后闯大祸,惩戒她一下难道不应该?”四老太爷被人喂了口热茶觉得舒服多了。
“小花娘说我娘长了一张好脸四处勾引人,诬陷我娘清白,妹妹才拿了小石头吓唬她的。根本就没有打到,要不让她把伤口掀开给大家看看。”元双看到郭里长带着好多郭氏的后生来了,故意让小花娘难看。
噗,元真差点笑出声来。小花娘被自己砸到,说都不好说的地方,还掀开给人看,姐姐你可真是人才。
“程四伯,按说你们族里的小事我不该管。可我听了几句是家兴哥的小孙女砸伤了人是吧,要是真的砸伤了,我作为里长可就要问问了,这可是能报官的事。不知道那位娘子被砸到了哪里,我们大家都看看,验个伤也好做个见证。”郭里长朝程氏的族老作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现在轮到小花娘尴尬了,一直疼着,人多她不能用手捂着,里长还要给她验伤。这地方哪能让别人验伤,那她也不用活了,不被自己男人打死,也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忙摆手说不用了,是小伤。
郭里长还是坚持要验伤,旁边的郭氏后生们还跟着起哄,说不让验伤就是诬陷人,居然诬陷个几岁孩子。
小花娘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不知道情况的七老太爷也要她不要怕,有伤就大胆的说出来,会给她做主的。小花娘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会子难过,满祠堂的人都看着她,偏她自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没有伤就算了?你诬陷我家大儿媳我可不能跟你算了。”刘氏两步跨到了还在骑虎难下的小花娘身边,抬手就是两个巴掌。
刘氏比一般妇人都高一些,又长年劳作,很是有把子力气,这两巴掌又是抡圆了胳膊用足了力气打的,小花娘的脸上瞬间就红肿起来了。
元真看看奶奶的手,又看看小花娘五指清晰的肿脸,瞬间觉得奶奶年轻时应该不止打死过狼吧,是不是还打死了老虎啊!自己以后千万别惹怒奶奶,否则屁股肯定会开花的。
“管好自己的嘴,让我再听见你说我家一个字,我把你牙都给掰掉。”刘氏拍了拍手看她瘪着嘴哭,觉得心烦。
“哭什么?听见我说的吗?”刘氏吼了声小花娘,声音大到祠堂外的郭氏停了手中的棒槌不再打程鹏娘了。
小花娘捂着自己的脸,颤颤巍巍的点头,也不敢哭了。她现在都想抽自己嘴巴子了,为什么要嘴贱去说宋氏长短,被砸了不能说的部位还被抽了两巴掌,看这个情形,族老们也给自己要不来公道了,以后自己就是疯了也不会再说宋氏,不,是整个程家人的长短了。
“族老们要是有时间就把这些作恶的人好好管教管教,免得出去闹笑话给人看。我家的孩子被吓着了,要回去找道婆子招魂了。”程泽裕还要读书走科举的路子,刘氏也想跟族里闹得太僵,反正闹也闹过了,打也打过了,占了便宜就走。
元真被奶奶抱上,郭氏扶着魏氏,程玉牵着元双,一群郭氏的后生和北程的父老拥簇着娘几个离开了。剩下外强中干的族老和族人们在宽阔的祠堂里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