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姬伸出手吃力的抚上李志清的脸颊，帮他拭去泪水，说道：“志清，原谅我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知道你会把死的机会留给你自己，可你是王上的儿子，他舍不得你死。我们两个之间必然得有一个抉择，这就是王上为什么送酒给我的原因。用我的死换取你平安的人生，我觉得很值。答应我，以后好好活下去……”

李志清痛哭的疯狂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阳姬，你不能死，不能这么自私的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说过为我当牛做马，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守信用呢？”

阳姬嘴角勾起了微笑，因为没有力气，所以笑的十分勉强。

“傻瓜，我爱慕了你这许多年，做了很多自己都觉得错事，渐渐变得也不像自己，你也变得不再是你。我不想登天子船，也不想入天子眼。我只想回到安南王府，等院中梅花开满天，你眼里有花、有雪、有我。而你，再也不是我的可遇，不可求……”

阳姬话还没有说完，就闭上眼睛，抚摸着李志清脸上的手也重重的垂下来，落在了冰凉的地上。

刘喜此时站在屋外，天空中飘下了鹅毛般的雪，一片片倾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而屋内人，却是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李志清那年年少懵懂，最不知道的就是红尘情苦。阳姬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可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到了自己的心里。

王上这一举，便是让李志清永生永世记得这错事带给他的代价。

王上真的够狠……算计了权名利禄，还要算计人心。身上再痛不如心中最痛，李志清这一生，都将与阳姬永远的牵扯在一起，不能放在身边，只能记在心里。

李志清又被关押了回去，比以往更加的颓废和一蹶不振。

刘喜回来时身上沾了不少雪的痕迹，王上就立在窗前，呆呆的看着没有开窗的远方。

“王上，阳婕妤殁了……”

刘喜的话说的极轻，仿佛不用力就听不清楚一般，换来王上很久的沉默。

……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王上和刘喜两人都这么站着，还是王上先开口说了话。

“刘喜，传寡人旨意。阳婕妤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特册封为梦妃，一切丧葬事宜结以贵妃规格为准，荣享死后哀荣，钦此。”

“是，王上。”刘喜恭敬的答道。

“还有，朕看这翠微山实在太乱，回去命户部重修宝华寺，给佛像重塑金身。告诫六宫众人，日后若没事，就不要到这边来了。”

“是。”刘喜答应道：“王上，是否早些回宫？”

王上叹了口气，道：“罢了，待明日郢王处理完翠微山的事，安南王的腿好一些，我们后日启程回宫。”

“是，奴才遵旨！”

王上似是困倦的打了打哈欠，道：“寡人今日累了，你下去吧！”

刘喜对着王上拱了拱身子，将拂尘换了个方向后，恭敬的退下了。

翌日，夢妃的棺椁先一步被遣送回宫，王上派了郭暮焕亲自督送。

至于这个郭暮焕的事，自那日在翠微山上，王上看到了郭暮焕的处事方式，也李瑾瑜的力保，现在已经被封为李瑾瑜麾下的左前锋，跟随李瑾瑜一同年后出征。好在郭暮焕也没有郭家人身上那种浮躁之气，反而越发出落的沉稳，否则即使有了你们的举荐，他也不会这么快得到王上的亲眼。还是他们自己有能力，果真印证了那句：虎父无犬子！

如今宝华寺里就只有王上、李瑾瑜、你和刚刚将翠微山事务处理完的李承泽。

你到达斋堂的时候，就看见王上坐在桌子的中间，李承泽和李瑾瑜各坐在一边，看见你来，王上热情的大招呼，俨然不像是昨夜才刚刚了解了夢妃姓名的哪个杀伐果断的君王。

“希月，寡人刚想派人去请你，你就来了。看来也是一个知道宝华寺斋饭好吃的人啊，今天你可有口服了，快来坐。”

桌子是一张大圆桌，剩下的两个凳子分别在李承泽和李瑾瑜身边各一个，很显然，你得选择一个。

你看向李承泽，他则是没有抬头，一直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仿佛斋饭就能将他所有的心思占据。而另一边的李瑾瑜则是对着你温暖的笑，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就在身边的凳子上拍了几下，很是希望你坐在他身边。

你对着王上福了福身，走到李瑾瑜身边坐下。

“早就知道你垂涎宝华寺的斋饭很久了，这桌菜都是父王为了你准备的！”

“为了我？”

李瑾瑜很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由得看向王上。

“希月啊，这些年是寡人对你不够关系。也许是年纪大了吧，最近频频梦到你的父母亲，找个时间，你去宗庙拜祭一下他们吧，算是寡人对你父母亲和你的一点心意。”

你愣住了，要知道曾经我的父母亲在宫中就是一个禁忌，为此白白丢了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王上主动提出来，让你不得不想象出，是否是李志清的事对王上有了新的冲击，所以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是，希月多谢王上。”

王上点点头，看了眼李瑾瑜，再看着你，温柔的说道：“瑾瑜这孩子对你一片情深，孩子也大了，半点不由寡人。寡人看你们感情甚好，待回宫以后，朕就给你们赐婚。”

“儿臣谢父皇。”

李瑾瑜跪下谢恩，拉了拉还在怔楞中的你，以为你不是很情愿，心中的激动瞬间灭了几分。

“只是父王，儿臣年后出征在即，赐婚之后可否待儿臣打败爪哇凯旋归来，再办大婚之仪？”

王上很是吃惊，问道：“为何，你不是很喜欢希月的吗？”

“是，儿臣喜欢希月，所以不想因为儿臣耽误了希月。儿臣若是此次出征有个什么不测，希月便就成了年少寡妇，儿臣不忍看她一生为了儿臣所累，还请父王恩准。”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寡人就答应你。”王上从地上拉起李瑾瑜，看着你，又问道：“希月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看了眼李瑾瑜，便是知道他提出这个请求就是怕你还在犹豫，怕你心里还有李承泽而不愿意太早的嫁给他，何况李承泽如今就坐在对面。

“回王上，安南王所言有理。但希月希望王上能明旨赐婚之后，选定婚期，待安南王凯旋而归，希月再与安南王正式行使大婚之礼。”

王上宽慰的点点头，只觉得你非常的有主见，日后定会好好辅佐李瑾瑜，心里不免又放心了几分。

“瑜儿啊，可听见希月说什么了？你还有何话说？”

李瑾瑜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心里总算是有块大石头落地了。

“儿臣一切全凭父王做主。”

王上一阵开心，拉着礼来礼去的你和李瑾瑜立刻坐下吃饭。

王上和李瑾瑜父子关系和乐融洽，李瑾瑜时不时的还往你碗里夹着菜，你趁着余光有偷瞄几眼李承泽。

懂得隐忍和善于隐忍一只是他最好的伪装，若不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你只怕就真的被他这幅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糊弄过去了。

他比原来更加消瘦了不少，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如今越发的骨感。

“听郢王刚咳嗽了几声，看来郢王最近公事繁忙，消瘦了不少？”

你不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愣。

“没有，只是胃口不好，有些着凉而已。”李瑾瑜有些慌乱的掩饰着。

王上听到你的话这才想起关心郢王。

“着凉可不是小时，这些日子你在外忙碌，可有宣太医来瞧瞧？”

“回父皇，都是小毛病，就不必宣太医了。”

“这怎么行啊？你这么能干，我们长安少了你是我们长安的一大损失。一会吃晚饭，寡人就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儿臣谢过父王。”李瑾瑜客气的答道。

李瑾瑜心里不免自嘲的苦涩，最懂他的人还是她李希月。为了让他心里没有父爱之间的落差，不惜将她自己投掷出来。可惜李瑾瑜不知道的是，王上早已知晓你们三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虽然你们四人在此用膳，加上随身侍奉的刘喜公公、渃月、谷返和巢竟一共八人。也许是因为在这宝刹古寺的原因，显得静穆安恬，大家只是端起饭碗，慢慢地吃着。

菜有三样：烤土豆、木耳炒瓢瓜、炒南瓜，素油清炒，清淡。为中和口味，旁边还放了些乳豆腐、辣椒酱等，让贵人们自用。

你谨慎地取了几样菜，盛了不到一碗饭，品尝着，生怕菜不习惯或是吃不完剩下，破坏了斋堂的规矩。实话，饭是没吃全饱，七分吧，这也是体验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依照佛教的戒律，寺里每天只有早晨、中午两餐饭，终生食素，且过午不食。少数担任劳动的苦役僧，为了体力的支撑，晚上才能吃上一餐，还只是作医冶饿病之想。

想起在宫里的一日三餐，往往在晚餐则是饕餮海吃，吃得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最后百病丛生。现在想来，侈奢生活不是好事，粗茶淡饭未必不是福气。

膳后，王上宣了太医陪着李承泽一同回了禅房问诊，你和李瑾瑜便抽空出来在寺外闲逛，就当是消消食。

李瑾瑜神神秘秘的将你带到一处地方，快到时，将你背搂在他的胸前，用一只手遮住你的双眼。

“李瑾瑜你干什么啊？”

“我有个惊喜给你看，你闭着眼不要看，我慢慢带着你走，一会就到了。”

“那好吧，你不要摔倒我，不然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滚。”

“放心，有我在，不会的。”

不知道从为什么，你从前就一直觉得‘有我在’这句话很让人有安全感，有种让人不得不信任的魔力。至少现在，你很相信李瑾瑜。

“当当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你慢慢的睁开眼睛，朵朵白梅绽开枝头，如片片白雪。白梅有五片花瓣，洁白无瑕，别具神韵、清逸幽雅的清香飘来，那怒放中的梅花，开得那么艳丽。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这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你好奇的问道。

“应该是你被绑上翠峰山，我疯狂找你的时候路过这里，也被这里的美惊呆了，想着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带你来这里看看。”

你感动的搂住李瑾瑜的腰，他很高，你抬起头，下巴只能够到他的胸膛，看着他认真道：“你当时怎么知道你还有机会和我一起来看？”

“其实我不确定，但我想过，若是此生没有你，我李瑾瑜可能也不会知道，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把以后的时间都留给你。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身边。只要你快乐我就会快乐。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我永远与你同在！”

“谢谢你……”你看着李瑾瑜，眼里都是感动的泪水，你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李瑾瑜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让你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人，就这一刻，你终于想抱着他，再也不撒手。

李瑾瑜看着你的眼睛，清澈的你在其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让人沦陷。

他抬起你冻的红扑扑的小脸，唇落于你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借着这梅花的陶醉吻上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这是李瑾瑜心里能想到最贴切适合此刻场景的诗句了。